第22章 「——」（下）

那并不是什么值得我记住的故事。那位越前国大人的故事，只是我记住的历史中，非常渺小的一个，就像我的本身，就像那时一期一振为我讲的那个故事一样。

        用一两句话即能讲清，其中没有跌宕起伏，也没有能让人在意的东西。

        在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后，这个故事就变得无聊，不值一提。

        “啊啊……我说啊，三日月，能不能不要再乱走了？”

        “哈哈，抱歉抱歉，一看到有好喝的茶和茶点，就忘了该回去这件事了。”

        “真是的……我真不敢想象只有你和主上出来的情况。”

        “嘛，就是一般的拜访……”

        三日月宗近一直都是满不在乎的态度，也正是因为这样，加州清光才会在这种情况下生气。

        “噗……他们的关系好像变得更好了哦。”女孩站在本丸的铁门门口前笑着说。

        “是吗？”

        “变好了哦。”女孩朝我这个方向微微抬起了头，“说起来，我都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虽然听次郎说你很漂亮，大包平说了你很像洋娃娃，但依然不知道你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我太好奇了。”

        “咳。”莺丸轻声咳了一声。

        “莺丸——有什么不好吗？我们本丸八年才开放一次，其他时间我都见不到其他的活人——活人！”女孩生气地说，双手叉腰。

        莺丸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这也请您忍耐。”

        “我不要。”女孩强硬地回绝了莺丸，又转变了语调对我说，“抱歉，我家这位太固执了，无论说多少次都是一种‘我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的态度，但实际上非常在意！”

        “……是是是。”莺丸忍不住用手扶额，“我先回去准备午饭了。”

        莺丸向我鞠了一躬，但并没有走。

        “莺丸——”女孩拉长了声音，“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莺丸再次叹了口气，退到了更远的地方。

        “我都说了好多次了，我已经长大了——虽然不是身体上就是了。”女孩也叹了口气，“啊，抱歉，把你晾在一边了。”

        “请不用在意。”

        “嘿嘿，其实把莺丸赶走，是因为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您请说。”

        “我想知道你的样子。”

        “可是您已经看不见了。”

        “还是这么直白啊……虽然看不见了，但我可以用手……”女孩停顿了一下，“你介意我用手，摸摸你的脸吗？”

        “……”

        “这是非常无礼的请求……上次的客人来我这里，我这样要求时，当场就被拒绝了。所以……你要拒绝也没关系，不过……这一次能不能请你说得委婉一点……”女孩低下了头，“这一次见到了你以后，说不定又要八年才能再次看到真人。总觉得，稍微有些漫长……啊……抱歉，我又在自顾自说话了……”

        “没关系。”我走近女孩，蹲了下来，“我现在就在您的面前，您可以用手触碰我的脸。”

        “——真的？！”

        “是的。”

        女孩小心地伸出了手，苍白的手指率先触碰到了我的头发。

        “滑滑的……是头发。”

        “是的。”

        “温热的皮肤，捏上去软软的……是脸。”

        “是的。”

        “这是鼻子，这是耳朵，还有，这是眼睛……哇……次郎没有骗我诶，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女孩一边笑着，一边放下了手说，“谢谢你。”

        “不用客气。”

        女孩摇了摇头：“我从心里感谢你。虽然只有六天，但……我总算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在过去的时间里，无论莺丸他们怎么照顾我，我依然觉得非常孤独。不过，现在我又能继续忍耐这份孤独了。”

        “既然这么孤独，为什么不逃离这里？”

        “你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吗？”女孩又笑了起来，“莺丸他肯定没有走远吧？我说这些话也一定又要被他念叨……不过，这或许是一生只有一次的见面，所以说给你听也没关系。莺丸那家伙啊……从我小时候就开始照顾我，明明自己就是个老爷爷一样的人，每天每天喝茶，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却总是对我和大包平特别啰嗦。小时候做噩梦的时候，他也会陪着我，直到我睡着。”

        “……”

        “他并不是我的刀，而是我父亲唤醒的刀，所以他就一直没有改变那种叫法。这里是我父亲的本丸旧址，没日没夜地出阵工作，得到越前国大人这个职位，也仅仅是想把自己的本丸建在这里。尽管很孤独，但我有更加珍贵的东西需要守护，所以我是不会逃离这里的。我的父亲曾说过，作为审神者，和刀剑男子们的相遇，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也就是一期一会。”

        “……一期一会？”

        珍贵。

        守护。

        “checkmate！1”女孩露出了得意的笑，同时也伸出手来。

        “还没结束。”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

        “不错的回答。”

        “下次，我会说出这句话。”

        “是吗？我很期待。那……再会了。”

        “再会。”

        -

        回到本丸的午后，我应允压切长谷部的那个下午如期到来。

        “去海边？”我看着狐之助问。

        “对哦。今天是海边假日最后一天了，大家都不太想回来呢。”狐之助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反正长谷部就在外面等您，不如和他一起去把大家叫回来吧。”

        “那这些呢？”我指着书桌上放着的盒子问。

        “都是那位检察官让人送来的。”趴在床铺上的狐之助突然坐起来说，“我以管狐的名义发誓，我绝对没有看！”

        我走过去，打开一个盒子。

        “所以说，里面到底是什么？”狐之助跑了过来。

        “衣服。”

        “呜哇！那个可怕的女人居然会送衣服给您——”

        我看向了狐之助。

        “不不不……我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会送您这些……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确实很适合您诶。”狐之助用小手拍着盒子里的衣服说。

        “可以送回去吗？”

        “诶？！绝对不行！”狐之助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您怎么能拒绝这么漂亮的衣服？！”

        “不需要。”

        “又来了……”狐之助眯着眼睛看我，“所以这是任务。”

        “任务？”

        狐之助从乱成一堆的书桌上找到了一张纸：“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衣服，虽然用命令让你穿上它们非常古板，但没有命令你是绝对不会穿的吧？”

        “听上去确实像那位大人的话。不过这样的话，您应该早就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了。”

        “这个……”

        “狐之助大人，我不在本丸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吗？”

        “总、总之，先换上新衣服再说吧！看！我觉得这件就很好——您每天都是穿着和服，但现在是夏天了，多少也要转换一下心情。好了，这是今天的任务，快去吧！”

        狐之助将一个盒子塞入我的手中，快速跳下桌子离开了房间。

        任务是没法拒绝的。

        关上窗户，我开始脱去身上的和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通讯器响了。

        “摩西摩西～”

        通讯器那边传来了k的声音。

        “是的。”

        “等级评定的事我听老师说了。”

        “老师？”

        “就是去你那里的检察官。听说她还推荐你去了越前国那位的本丸，学习西洋棋？”

        “是的。”我将腰带解开回答。

        “你在外面吗？为什么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我在房间里，换衣服。”

        “……”

        “怎么了？”

        “不……稍微想象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是个混蛋。”

        不知为什么，k听上去非常高兴。

        “……？”

        “不，不用在意。你觉得那位越前国大人怎么样？”

        “比您聪明。”

        “瞬间高兴不起来了。”k说，“那西洋棋呢？你应该不会被她欺负哭吧？”

        “没有。平均每局只能对战三十分钟，最好的成绩是以平局结束。”

        “哦——这是迄今为止我听过最好的战绩了。那位大人八年才亲自见一次外人，找她对战西洋棋的审神者也不少，不过大多都是视频通讯，结果都被通通教训了一番。”

        “嗯，她非常厉害。”

        “虽然如此，你还是在我心中排第一，连老师也比不过。”

        “谢谢您的夸奖。”

        “不是夸奖，是我的心里话。”

        “哦。”

        “……好冷淡。”

        “您还有事吗？”

        “既然老师都联系了你，那你应该也知道了风暴吧？所以，在风暴到来之前，不断练习西洋棋策略，不失为一种有效提高策略能力的办法。”

        “风暴。”

        “风暴怎么了？”

        “为什么在风暴期间，历史也会变得脆弱？”

        “……”

        “那个双螺旋，不仅仅能表现刀剑男士和时间溯行军出现时间和地点的规律，同时也是历史前进的基本形态。这是早就被人证明过的事实。换而言之，只要时间还在向前发展，只要人类还存在，这个双螺旋能用到更多的地方。”

        “比如呢？”

        “风暴的出现和历史脆弱时期。”

        “这行不通。”k说，“非要说这两者有什么关系，那也是，因为风暴的出现，才让历史变得脆弱。那些历史修正主义者一直都在找机会，所以，当风暴在政府内部出现，原本集中的力量会分散，历史守护力量减弱，自然就形成了相对于平常而言的脆弱时期。”

        “即便如此，我也依然认为其中有规律。至今为止，关于风暴的信息缺失严重，检察官大人没有再提及风暴，我想向您请求风暴信息补充。”

        “风暴降临前，政府会派管狐屋的人前来联——”

        “来不及。”我第一次打断了k的话。

        “……”

        “我认为找到那个规律非常重要。”

        “为什么？”k问。

        听不出k的语气，似乎非常平静。

        “因为分离是非常痛苦的事。”

        “痛苦？”

        “十六年里，独自一人忍受着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那位越前国大人从六岁就是这么做的。就算曾经那个人说了什么，现在明白了，也再也没办法和那个人说了。所以，我认为那个规律是非常重要的。”

        “是吗……”k的声音变得柔和了，“即便如此，也不行。”

        “为什么？”

        “接近风暴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出去。仅仅只是三年的战斗数据分析，你轻而易举就发现了我和老师整整探寻了七年的规律，你明白自己的能力吗？一旦你暴露出去，等待你的是更为残酷的命运。”

        “命运。”我低头看着胸前闪烁着光芒的指环问。

        “……总之，我不希望你出事，我也不希望你接近风暴——最好离风暴越远越好。”

        “可是您已经被卷进去了。”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更不希望你参与进来。”

        “那位大人给我留了命令。”

        “……那位检察官吗？但他把你交给了我人就不见了，现在你属于我的管辖范围。”

        检察官……那位大人也是检察官吗？

        “作为工具，活下去。”我复述了那位大人留给我的话。

        “工具……你要纠结这个称呼到什么时候？你心里其实也明白吧？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工具。”我听见k深吸了一口气。

        “不，我仍是工具。”

        “——你不是工具，你要作为审神者，活下去。”

        “……”

        “听见了吗？”

        “……您会在风暴中死去吗？”

        “……”

        “我的能力能帮上您的忙吗？如果有必要，即便是将我当作工具使用——”

        “不需要！”k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不少。

        “为什么？”

        “……”

        “抱歉，让您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我答应过你，要给你关于生命的意义，而且，你是我的朋友，因为这样，我不会把你当作工具，我也不需要——即便会死去。”

        “不明白。”

        “……”

        “我不明白，也不理解。所有人都在寻求生存，您和前辈却在寻求死亡，很奇怪。”

        “是吗？”k的声音变得轻缓了。

        “嗯，相当奇怪。”

        “你很想念那个人吧？”

        “前辈吗？比起以前，现在想到前辈的次数在减少。怎么了？”

        “没什么。”k说，“说回你不明白的事……我不希望你成为工具，我认为那个人也不希望。我想要保护你，那个人让你成为审神者，也是在保护你——就是这么回事。”

        “保护……”

        “这次风暴会进一步改变政府，卷入更多审神者，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在风暴来临之前，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会把接下来的任务清单发给狐之助。”

        “您没有人保护吗？”

        “——”

        “抱歉，我还是不太明白。”

        “风暴……不，这样对你来说，或许并不准确。风暴就是战争。你应该知道历史上改变了整个世界的两次大战吧？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没有国家，也没有人避免。之前所有的风暴都为这一次风暴准备好了所有条件，换而言之，这将会是结束所有风暴的时机。”

        “战争……”

        “我已经失去了够多了，我不想看到你再失去更多。更何况，这是我早就想做的事了。所以，不要再追问为什么，不要再打听有关于风暴的事，你就留在本丸，那些刀剑男士也会好好保护你。”

        “……”

        “我说完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

        “那就这样吧。”

        通讯连接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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