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下）

我以前就觉得万屋有点小，现在也是。

        “您有打算扩建这里吗？”我看着万屋的老板问。

        “扩建什么的……这也不是我们说了算。”万屋的老板拿着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倒是您……那个……”

        老板的神色有很明显的为难。

        “如果有事，请您直说。”

        老板这才说：“其实……啊——”

        “大哥——”

        这个声音是……

        “咚——”

        接着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万屋的老板也看向了发出声音的一边。

        太郎太刀站在货物架边上，在我看过去的一瞬间，琳琅满目的货物正从货架上依次落下。

        “根据数值初步判断，太郎太刀大人无法完全接住要下落的物品。”

        货物落满了一地，次郎太刀也走到了我的身边：“大哥还是那么不擅长应付货架，不过——主上！你总算肯来喝一杯了吗？”

        “不，我不喝酒。”

        “主上还是那么无情，我和其他人可喜欢万屋旁边的居酒屋了——对吧？大哥？”

        “客人……”万屋老板转过身看我，擦汗的动作更用力了。

        “是的。”

        “这件事本来给您送去信件就行，但最近万屋也很忙，加上之前您很久都没来，所以现在我和您说一下情况。”万屋老板面露难色。

        “您请说。”

        “其实，您身后那位，还有在货物堆里的那位，每次来万屋都会发生这样一次事故……那个，您也看到了。虽说不是什么大事，您本丸里的人也是常客，可是啊……那些毕竟是商品……”万屋老板没有再说下去了。

        “是的。”

        “……虽然是常客，但多少是需要赔偿的。”

        “咳……我明白了。不过，现在我只带了这些，请您收下。”我将手中的小判放在了售货桌上。

        “啊……这些够了。”万屋老板又看向了我，“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件事。”

        “您请说。”

        “您也知道，旁边的居酒屋其实也是万屋的一部分，您身后的那位，还有一位现在倒在居酒屋，从五月二十号开始，酒钱就没有付清。”

        虽然很想说，下次来的时候就付清，但我那里已经没有了小判库存了。

        “我明白了。那……咳……能请您让我在您的万屋中……那个，应该是说打工，可以吗？用这些，抵偿那些酒钱，您觉得如何？”

        “打工啊……确实，如果有像您一样漂亮的售货员，万屋说不定有更多审神者过来——不错的主意！不过，如果要完全还清酒钱，必须出勤七天，这样也行吗？”

        按照本丸现在的情况，就算是将任务往后推一推，派遣部队前去远征，小判缺口也巨大。

        我实在不擅长这一方面。

        “没问题……咳……”

        “那个……您的身体没问题吗？”

        “没问题，那就从今天开始算七天吧。”

        “可以。既然这样，就请您先去收拾一下那边的货物吧。”万屋老板不再用为难的表情看我，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是的。”

        “对了，请您在今天结束之后，整理一下仓库。”

        “没问题。”

        我走到太郎太刀附近，依次将他周边的货物捡起。

        “主上？”太郎太刀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是的。还请您不要乱动，我马上就收拾好了。次郎太刀大人似乎已经醉了，一会能请您扶着他回本丸吗？”

        “啊……好的，麻烦您了。”

        “没关系。”

        -

        “哎呀，今天一天真是辛苦您了。”万屋老板从一旁的居酒屋出来，对着站在外面的我笑着说。

        “不，我只是在正常工作。”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仓库的整理了。刚刚我看见您本丸里的那位还没有走，您要过去看看吗？”

        那位……

        “不，我先把仓库整理好。”

        “这样吗……那我先把他扶到万屋外面的长椅上坐着吧，那样也太影响其他客人了。”万屋老板说。

        “拜托您了。”

        我向万屋老板鞠了一躬，就向万屋的仓库走去。用钥匙打开仓库，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

        倒也对仓库并不陌生，但万屋的仓库，无论是货物还是货架，都非常复杂。等我全部整理完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回到万屋和万屋老板说明情况后，我这才走到万屋外面，看到不动行光正躺在长椅上，握着酒瓶的手垂在一旁。

        “不动行光大人。”

        “……谁啊……”

        “该回本丸了。”

        “……回什么回……一把废刀……谁会在乎……呼呼……”

        “……”

        “他大概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明明喝的是最低度的甘酒，居然会醉成这样。”万屋老板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这样。”

        我点了点头，走到不动行光身边，抬起他的手。

        “不叫人过来吗？”万屋老板问，“我这里通讯还是免费的哦。”

        “不麻烦了。”

        用力将不动行光从长椅上拉起，我这才勉强站稳身体。

        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一步了，出来这么久，还没有给狐之助发通讯，回去以后一定会被说教的。

        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将不动行光带回本丸的，但自己很快察觉到身体的状况不太妙。

        不过，就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发现狐之助。

        将药研藤四郎给我准备的药丸一口气顺着水吞下，然后拿起了由加州清光送来的远征队伍表。

        【部队：全部。

        地点：从鸟羽到奥州不等。

        持续时间：七天。

        成员：共二十四名刀剑男士远征，名单如下：……】

        我这才记起来昨天确定远征人员的时候，将，无论是和泉守兼定，还是加州清光，都安排去远征了。

        这种情况下……

        我看着手中的向日葵玩偶，准备先去一趟山姥切国广的房间，然后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能做料理。

        ……还是先去厨房看看吧。

        我带着向日葵玩偶往厨房方向走。不过，就像我猜测的一样，厨房里只剩一点点荞麦面了。

        毕竟是远征，多少也要带足粮食出门。

        一边想着，我一边煮着荞麦面。

        厨房里并不像现在一样安静。尽管自己已经习惯了安静，但现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抱着向日葵玩偶，敲响了山姥切国广房间的门。

        “是你……有什么事吗？”山姥切国广低着头，白色兜帽让我看不见他的脸。

        “您的东西。”我将向日葵玩偶递过去。

        “……不是我的，送给你了。”说着，山姥切国广就要关门。

        “我不需要。”

        “……随便你。”山姥切国广把门关上了。

        我低头看了看向日葵玩偶的笑脸，蹭了蹭它柔软的花瓣——

        和前辈的小龙玩偶一样柔软。

        拿出自己的手帕，将其垫在地上，然后将向日葵玩偶放在了上面。

        “我将您的向日葵放在了门外，请您方便的时候出来取。我走了。”

        说完，我便离开了那里，朝着书房走去。

        既然压切长谷部他们都不在本丸，那我去万屋打工的事，也没人知道。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必须要做好那份加急任务。

        虽然没能买到纸张，但剩下的纸张，也能做文书记录本……

        厚度不够罢了，总比没有好。

        至于白山吉光……

        从昨天工作到深夜，然后疲惫卷席了自己，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都没有看到他。

        毕竟只有昨天一天他是近侍——

        而且，近侍对我而言，并不是很重要。这种设定，就像审神者对于时之政府而言，不是很重要。

        所以，第二天，我依旧去了万屋，整理仓库，也依然碰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不动行光。

        万屋老板对我的工作似乎很满意，在得到他的允许后，我选了三袋荞麦面拿回本丸。

        第三天应该上交半年任务总结，但当天从本丸回来，因为没能在居酒屋看到不动行光，所以花费了些时间找人。在草丛中找到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本来以为他和之前一样，醉得不省人事了，所以我伸手去拉他。不过，这一次他躲开了。

        “我说啊……你对一把废刀还抱有什么期望？嗝……”不动行光躺在地上问。

        “我没有对您抱有期望。”

        “那就不要管我……嗝……你很忙吧？每天把我从这里拖回本丸，会浪费你很多时间。”

        “没那回事，我只是顺便将您带回去……咳……”

        “顺便？”

        “是的，现在我在万屋打工。”

        “啊……那个我也听说了……”不动行光坐了起来，抬头看我，“酒钱不用你管……我已经和万屋老板说了……嗝……你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

        “没关系。”

        “没关系？我是一把没能把被爱的份返还于主人的，没用的刀啊……这样也没关系吗？”

        “是的。”

        “你看清楚了，我是不动行光，织田信长最爱的刀……也是到最后也没有救下他的刀。”

        “我看清楚，不动行光大人。那，您现在能跟我一起回本丸了吗？”

        “为什么我非要和你回去？现在待在这里的我，不是挺好吗？”不动行光摊了摊手，“那家伙竟然也会让你出来打工，真稀奇……”

        “如果您是说长谷部先生，他现在还在远征的途中。”

        “是吗……”不动行光站了起来，但身体摇摇晃晃，“你也不会派一把废刀上场……”

        “让您没能上战场磨炼，这是我的失职，非常抱歉。不过，我不认为您能和次郎太刀大人一样，就算醉醺醺也能斩杀敌人。”

        “嗝……被小看了……”

        “不。尽管御守充足，修复之类的工作我也不会懈怠，但我不希望看到您伤痕累累地从战场上回来。”

        “我这样的酒鬼，就算伤痕累累从战场上回来，也带回不来什么……不，就算碎了也没什么。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乎……嗝……”

        “不。如果您在战场上碎了，那会影响任务评定。”

        “毕竟是把废刀……”不动行光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向前，“我现在不回去。”

        “假如您要上战场，请把酒戒了。”

        不动行光的身影顿了一下，但没有停下来。

        我只能跟上去。

        “不要跟着我……嗝……”不动行光转过头来说。

        话虽如此，但我的根本目的就是带了他回本丸，然后回去写完总结的剩下部分。

        月光已经落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不动行光要去哪里，所以只能跟着他。不动行光一顿一顿地走到了万屋和本丸之间的林子中，然后一头扎进了溪水中。

        将昏迷过去的不动行光从水里拉出来，然后照常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朝着本丸的方向走去。

        “咳咳！嗝……”不动行光没完全醒过来，但在剧烈地咳嗽着。

        “您没事吧？”

        不动行光这才睁开了眼：“什么啊……是你……”

        “是的。”

        “咳咳！”

        “您需要休息一会吗？”

        “……真吵。”

        “抱歉。”

        “我对你的态度都这么恶劣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这样？”

        “……温柔……一类的。”

        “温柔……吗？不，我并不温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在尽力模仿某人。并且，我稍微能理解一点您的心情。”

        “……”

        “我做不到。”我说，“有人曾对我抱有极大的期望，不过，她所期望的事情，我做不到。”

        “……做不到……”

        “是的，她期待的有些事，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做到。所以，当我说出‘做不到’的时候，她会列举出许多人，来和我做比较。”

        “……”

        “然后想着，自己是不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好点。毕竟，自己的存在，是没有意义。”

        “是吗……”

        “是的。”

        我扶着不动行光又走了一会，他开口说：“刚刚……我梦见了信长公……”

        “不动行光，九十九发，五郎左御坐后者。您的主人曾将您放在他的膝盖上，边拍边唱。”

        “这也是信长公喜爱我的证明……”不动行光说，“后来，信长公把我送给了他喜爱的小姓森兰丸1……”

        不动行光没有说下去，因为我和他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就算现在能战斗……现在变得强大了……”不动行光低着头说，“那个时候……”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所以一直沉默着扶着他走到了本丸的房间里。

        变得强大了吗……

        不。

        我没有。

        虽然主母已经离世四年，我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依然是那个不会察言观色、粗鲁无礼的女四君。虽然碰到了前辈，察觉到那样想并不对，但就像那位检察官说的一样。

        我不可能一直都在胜利。

        总会有失败的时候。

        任务也好，工作也罢，甚至是平时和他们交流。

        包括这次加急任务。

        尽管任务总结提交了，但评定等级却只是c。

        第四天，我依旧去了万屋打工。这一次，不动行光是拿着酒瓶，坐在万屋外边的长椅上等着我。回本丸的时候，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

        第五天也是一样。

        第六天也是。

        到了第七天该回本丸的时候，万屋老板叫住了我。

        “多亏了您啊……这个月月初，万屋的业绩就已经增长不少。”万屋老板非常亲切地和我说，“您要不要再拿点东西回去？就当是我小小的一点心意？”

        在不客气地拿了三袋荞麦面和乌冬面后，我这才看到不动行光已经走进来万屋来了。

        “怎么了？您有什么需要的吗？”我问。

        “不……没有。”不动行光移开了目光。

        万屋老板替我将六袋面条用袋子装好递给我：“那个……如果您缺小判零用，还请欢迎您再次到万屋来打工。”

        “她不会再来了，嗝……”不动行光有些不高兴。

        “抱歉。”我向老板道歉，“不过，他说的事实。”

        只要狐之助他们回来了，即便是有时间来这里，也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一天。

        “这样……”万屋老板显然很失落。

        “抱歉，让您失望了。”

        “不不不……”万屋老板又换上了笑容，从收银台后方取出三只玩偶，“虽然玩偶打折时间已经过去了，但我想送您一个玩偶，您看怎么样？”

        “不，我不需要。”

        “有什么不好？”不动行光上前一步说，“嗝……我要那个……”

        不动行光指着的是一只小狗模样的玩偶。

        “那，拿好了。”万屋老板将手中的小狗玩偶递给不动行光，又看向了我，“您真的不要吗？果然还是选一个吧？不选的话，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哦——”

        “这样吗？”

        “是的。”

        “那……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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