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晃几日，久卿在勤政殿上都没见到左相嘉戎，内侍禀告她：“圣上，圣上！”

        内侍向来懂得规矩，怎么会在殿门口就喊了起来。

        她冷着脸的问：“让他进来，说清楚是怎么了？”

        内侍的左额头上有被城砖磕破的口子，他手里抱着一块方正的砖墙，进到殿上就嚎啕大哭。左右文臣都一脸嫌弃，用袖子一甩走远！

        “圣上，奴被打了！”

        “为何打你！”

        “奴奉旨去送公子嘉熙出宫，公子棠带着人从墙上投掷石头，可怜奴的腿脚笨拙了些，没有躲过去！”内侍生怕久卿大事化小。不管不问他们这些贱命！

        久卿拿起奏折问曾衡：“公子棠目无法度，竟然将大周的宫里当成了他南境的乐园，大人可知他为的什么？”

        久卿揉着太阳穴，撇着曾衡大人一脸为难的表情，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折子。

        “这个事情可不简单，公子棠的带来的南境娘子们最近迫于生计，在京的巷子里贩卖草鞋。”

        内侍经曾衡大人提醒，心里的委屈吓了回去。

        “老奴想起来了，前日休沐，出宫了一下，就买了这么一双鞋，因为卖的太贵，奴往泥坑里踩了两脚，就扔了回去！老奴糊涂啊！帝君！”

        原是这个由头。帝君问内侍：“公子嘉熙可伤到了？”

        “奴瞧着，却不敢拦着，奴见公子嘉熙快跑了起来，绕过侍卫，夺下他们佩剑，就上了城墙，这会儿，说不定打起来了！”

        久卿的心火蹭蹭的窜了起来，她匆匆迈出勤政殿，后面跟着一帮群臣议论纷纷：“南境的人胡作非为，太过分了！”

        帝君站在城墙上，望着两人挽着剑花打在一起，别提心里多闹心了。

        “谁去阻止他们，下来？”一声问话无人答复，平时嚼是非的人也都闭了嘴，帝君一回头，瞧见曾衡往前行了几步，站在内侍指着自己被砸的地方。

        “这块城墙是松动了吗？怎么墙上的石头这么好抠？”经过曾衡的提醒，久卿霍然心中开朗。

        她让御林军上去两个人将他们分开，站在二人面前，口气不善的说：“宫里的一砖一石，都是祖宗法度，尤其是公子棠，瞧着是砖头不值钱了吗，你怎么不在南境里扔着石头玩！把朕身边内侍都敢伤！公子棠仗二十，公子嘉熙仗十，领罚去吧！”

        眼见着帝君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在宫墙前宽阔的砖地上，让人搬了凳子，抡起来木棒，亲自看着打。

        昔日这里是历代帝王点兵台，如今却站满了观看热闹的臣子宫娥，久卿就听着公子棠哎呦声此起彼伏，转头让内侍去取一份草诏。

        左右臣子都颇为不解帝君要如何平息这次事件，左相最近在政见上颇为不满帝君独断专行，专门带着他的党派在家养病。什么人不来，帝君一清二楚，却偏偏仍要问着曾衡：“礼部侍郎简尔，兵部王埙，二位都得了伤风病？”

        文臣中的曾衡近日也想着这番变故，非常焦虑，他后退半步，对帝君劝道：“帝君，据臣所知是的，现下连公子们大都不服管教，做事只凭个人快活，这样下去非出了乱子不可，对朝政不利啊！”

        相比只敢在边境胡吃海喝要钱的启王，久卿眯着眼在想，公子棠是启王背后的怂恿者吗？

        公子棠被打了第十下就哭着脸恳求帝君：“我爹太难了，说京里富贵奢华，由着我玩，帝君你不给父王钱就算了，怎么还打起了我。”

        一痛哭声，将帝君从沉思里拉回了思虑，她静静的望着公子嘉熙紧咬的嘴唇，他的板子早打完了，可是久卿知道，这十板子可是实打实的落下，比给公子棠上的二十，重多了。

        公子嘉熙被人扶着过来，走路都站不稳了，他声音嘶哑的开口：“臣，回府闭门思过！”

        “等等！”久卿审视着他，久久没吭声。直到内侍抱着草诏过来，她才下定了决心，“公子嘉熙一身本领，是该为朝廷出力了，朕今日亲自为你点兵，限你一个月将山匪剿灭。”

        久卿让人去马圈牵马，又去库房里让人拿了一套铠甲，她的身后是一群面目鲜活的士兵，久卿好不夸张的说：“朕在御林军里挑了些人，他们可不是贫苦人家出来的，你带着它们历练下，回来朕给你接风洗尘。”

        公子嘉熙一眼瞧去这几位是家中惯坏了王公子弟，连站姿都乱七八糟，有的脸孔朝天，有的斜脚站立，有的一脸的不服，是怪头疼的。

        总共给了十个人，他非常为难，很不解，这是带着进山剿匪呢，还是让山匪剿他们。

        “帝君，此话当真？”公子嘉熙自问他是不是哪里得罪久卿了，才招惹了这么一群王公子弟。

        “朕记得，相爷没给你人，你都能在淮南招兵进山剿匪，你不妨带回训斥一二，朕因为他们头疼的很，常苦闷自己年轻，让这些王公大臣塞进来的子弟，心力交瘁，恰好有这么个机会，你就替朕分忧，让他们去吃些苦，才好成为栋梁之才啊！”

        公子嘉熙只好领命，打算这就离开。

        公子棠二十板子打完了，跟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扶着屁股走过来，一脸坏笑的看着这群士兵：“实在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棠就没这些本事带兵，棠这里就贺喜公子嘉熙早日胜利归来。”

        久卿冷冷看着他在说风凉话，伸手把草招递过去：“公子嘉熙，拿着，去京畿大营拨些人马，朕盼你早归！”

        公子嘉熙听到最后这句话，才觉得心口有了热气，他认真看过草诏，才发现，帝君对他甚为关怀，特地让京畿大营的老将上迁，给他拨一队精兵。

        这样就是明着把公子嘉熙插入了上迁将军的管辖里，这样做，帝君难道就不忌讳左相权柄威胁皇权吗？

        面对这样的信任，公子嘉熙觉得那十板子也不痛了，心里的血一下子都止住了，他觉得帝君这人虽然表面上不近人情，但心里是暖和的。

        公子嘉熙执意给帝君一跪，带着伤体再次站起来，久卿眼尖的发现他的腿都在打哆嗦。

        公子嘉熙带人走了，唯独公子棠还没眼力见的站在这里。

        群臣都各自散了回去处理文书。

        久卿问公子棠：“你就没点事可以干吗？整日的在京城胡闹！”

        公子棠伸开手摇摇头：“要不，帝君也给我几个兵，也让我去找块不宁静的地方，处理下？”

        久卿摇摇头，瞪了公子棠一脸无辜的样子：“赶紧把你在城里卖草鞋的娘子们都带回府，别在外面碍眼！”

        内侍急匆匆的跟在帝君后面回勤政殿。

        公子棠不与理会，仿佛没听见般让人扶着他上车撵，无所事事的回去了。

        久卿问内侍：“公子棠南境小娘子们都在城里哪块地方卖草鞋？”

        内侍让女官给帝君脱去宽大的朝袍，在一旁瞅着帝君的神情，她好像有些不高兴，顿时体察着圣意说：“这几日，奴瞧着外面柳絮都开始飘飞了，京城里啊，更是万象更新，一片热闹，不如趁着天不冷，奴陪着帝君出去看看？”

        久卿坐在木凳上揉着头，她最近心思有些恍惚，时时想起做太子时候的样子，桌子上还有当时先皇送她的一个优雅婉约的陶泥侍女偶，女官心细，见内侍迟迟不敢再吭声，也打算默默退下去。

        久卿抬头叫住她，瞧着模样是入宫好长时间了，不解的问：“上次朕释放了一群宫娥，让她们自己挑是个士兵为妻还是给王公大臣为妾，怎么你没有走？”

        女官知道久卿是不愿意看见她们老死在宫中，才特意有了恩旨，这会儿那些宫娥都领了份帝君的赏赐作为嫁妆走了，她去送行时，只是看着昔日姐妹欢喜离开，自己却并不后悔。

        “帝君，奴婢不羡慕，奴婢的姐妹们有了心，是想嫁人了，奴婢没有，奴婢能来宫中伺候帝君，奴婢家里的姐妹们，都没这份福气呢！”

        女官挽扣讲完站立在一旁，久卿没有想接话的意思，瞧了瞧另一个一言不发的娘子，招手让梳头的娘子过来，对她说：“蕴娘是怕了朕了，前个跪了三夜，每逢见了朕都躲着，挽扣却不想离宫，你们一个个都身不由己吗？”

        近侍卫灵子听着帝君似乎有些失控的情绪，便上前一步恭敬的端着一碗酸梅酒说：“帝君，新上贡的梅子，娘子们酿了酒，原是放着夏日冰窖里的，奴见着，想着往年帝君最爱这口，特拿来了些。”

        久卿拿到鼻尖闻了闻，终于脸色有了些缓和，让蕴娘子按照她做太子的时候样子梳了发髻，就让卫灵子将梅子酒装了瓶子，去找马车，出宫看看。

        文臣曾衡抄了份折子就侯在了勤政殿，帝君走在廊子里转角看到他了，曾衡还没有去吃饭，让身边的卫灵子挽扣先去准备着。

        她自己一个人走上去问清楚原由。

        曾衡吃惊的抬眼看着久卿竖着高冠，又急忙低下头，握着手里的文书谨慎说：“臣将上周报上来的文书整理了些重要的，画了个大体方位，臣怀疑，公子棠是在城里收买消息。”

        “与朕想到一块去了。”久卿打开文书仔细观看。

        事实上，这个公子棠是够狡猾的，京城里人口密集的街口他摸的倒是清楚，南境的娘子们仗着模样喜人，公然在京城里卖草鞋，实在是有心了。

        “朕要去瞧瞧鞋底子结实否，曾大人要去吗？”久卿与曾衡前后往宫外走，曾衡却深知自己不好公然的跟启王的势力作对，以免自身不保。

        他胆小的推辞说：“臣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臣就是不顾惜着自己，也得顾惜着家中人的安危，臣就不去了。”

        久卿干脆给他安排回宫里去：“曾大人，堆积在案上的文书朕听说都一月有余，还没整理个头绪来，曾大人忙不完，别回家了。”

        曾衡心知是自己的推辞惹的帝君不高兴了。立马转身小心翼翼的去处理公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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