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条鱼

皇甫丙落在白念念的对面，意气风发地朝她抱了抱拳。

        白念念看着对面的人，心情复杂。

        他这样白净斯文的一张脸，实在很难将他和狂拽邪少和黄金甲那种东西联想在一起。

        不想也罢，白念念也朝皇甫丙回礼，两人的比斗一触即发。

        自慕容乙那件事之后，白念念是彻底没有了摸鱼的余地，她也没想到逍遥棋中捡来的阵法竟然能有这么强大的威力。

        如今她只能在道尊和诸位长老的面前全力以赴。

        不过对上皇甫丙，白念念也稍稍松了口气。

        在阵法相同的情况下，输赢的关键就变成了熟练程度和灵力的强弱。

        熟练程度上，白念念和皇甫丙都是昨日才学会，因此不会有太大的差异。而灵力方面，白念念作为宗门岿然不动的倒数第一，当然是要弱于皇甫丙这个倒数第二的。

        这也就意味着白念念终于可以在这里安然收工了。

        两人的比斗同时也赢得了许多弟子的关注。被他们打下来的人不少，通过慕容乙的宣传，大家多少也都知道了他们的阵法路数相同，所以这一场比斗的结果可以说是万众瞩目，甚至比沐如风和陆云旗那里的观众都多。

        白念念在开始之前向仇无忘那里瞧了一眼，这里已是第二层的高处，清风如潮，灌了她满袖的风，仇无忘的身影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他长身鹤立，像一根挺拔的青竹，只不过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但白念念还是朝他眨了眨眼睛，努力向他传达——

        ‘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对吧？’

        水汪汪的杏眼圆睁，蕴含着可怜巴巴的期冀，看起来像一只全身心付出信赖的幼犬。

        白念念知道以仇无忘的修为一定能看到她的动作，毕竟她只有练气期，连飞行之术和护身阵法都没有，到时候被打落的时候肯定很疼，这个时候和她生死与共的好伙伴仇无忘是她唯一能信赖的人。

        玉骨折扇大老远就看见了白念念的神情，十分疑惑，“主人，她是不是……想找你借钱？”

        仇无忘百无聊赖地在掌心抵了抵扇骨，没有说话。

        他似是笑了声，但玉骨折扇又不敢确定，它悄咪咪打量主人的神情，只见他眯着眼瞧着远处，唇角似有若无地勾着微小的弧度。

        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之间的角逐，转瞬即发。

        白念念静心凝神，心情忽然前所未有地放松。

        要下班了嘛。

        阵法的纹路随心而动，一白一黑二色在空中纠缠旋转，幻化成金色阵法，白念念的阵法和皇甫丙的阵法迎面对上。

        两个法阵冲击在一起，一股磅礴的力量向四面八方荡开，清风在耳边呼啸更甚，白念念的青丝在空中倒飞而起，场域周边的薄云被吹得干干净净，远处山腰的云层上甚至能看清楚波动的形状，像翻腾的海浪。

        这种对抗强烈的冲击感只持续了片刻，转眼，阻力被冲破，白念念感觉手下一空，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皇甫丙被猛地轰开，坠落云端。

        维护秩序的青阳真人乘云而来，将皇甫丙稳稳接下。

        人群中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

        连对面山壁长亭之中的道尊素清寒也微微蹙眉。

        仇无忘长眸微微滞住，玉骨折扇大为不解，“她怎么会这么厉害？难道她的灵力竟然比皇甫丙那个废物还强？皇甫丙每天到底有没有认真学习呀？”

        仇无忘默了一默，“那不是灵力。”

        玉骨折扇更震惊了，“不是灵力？在修真界还有功法能不用灵力？”

        仇无忘不言。

        白念念半晌才回过神来，在皇甫丙冲她挥手喊着“别忘了我们的诺言啊小师妹！”的身影里，白念念意识到一个痛苦的事实——她还是加班到了最后。

        哦‘小可爱’，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一个苦命的摸鱼人。

        白念念好累。

        不过白念念对任何事都接受度良好，她只颓唐了一会儿，很快就拍拍脸安慰自己，重整精神，开始盘坐在场域上，支着腮看对面沐如风和陆云旗的神仙打架。

        和这两人比起来，白念念和皇甫丙的小打小闹结束得太快了，实在像是菜鸡互啄。

        两人刀剑相抵，难分上下，从场域上打上天，再从天上打下来，从剑法比到阵法，从阵法比到符咒，两道身影来回穿梭，法光四射，铮音铿锵入耳。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又从武斗改为文斗。

        陆云旗支着剑开始口若悬河输出天文地理，沐如风杵着刀开始滔滔不绝四位数心算。

        陆云旗扬剑讲述天下大道的精义，沐如风抱着刀背诵舍己为人修士的史记。

        如此一盏茶的时间，两人歇够了，陆云旗再度起身提剑对上。

        就是这一刻，沐如风以微弱的优势，拿她的九环金背大砍刀将陆云旗一刀扫下比斗台。

        这两位宗门顶级高手之间的对决简直就像一场炫技，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众弟子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是心里大为震撼。

        沐如风提着刀，高挑纤瘦的身形轻轻一跃，就站上了最高层的场域。

        她一身夺目的红衣，利落地扬发回首，“来吧，小师妹。”

        沐如风额头上还沁着一层薄汗，整个人却仿佛全然不会累。

        终于还是来了。

        白念念对沐如风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虽说有些无奈，但是能尽快就尽快吧。

        白念念的修为本就低，不及沐如风身法敏捷，她只能从场域的边缘爬上去，沐如风还伸手来拉了她一把。

        白念念乖巧软声，“谢谢师姐。”

        沐如风大大咧咧，“谢什么，开打吧。”

        想起上一次沐如风在场域中的陪练，白念念觉得‘开打吧’这句话对自己来说，应该是‘我要开始单方面打你了’的意思。

        白念念深呼吸了一下，沐如风还在旁边安慰她，“别紧张小师妹。”

        白念念更紧张了，挨打也是需要勇气的，她企图商量，“师姐……”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这是对比赛的尊重，师妹也莫要保留，我对你的阵法拭目以待。”沐如风扬起下巴笑笑。

        白念念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小脸，又可怜巴巴地往仇无忘那里瞧了一眼。

        求你，呜呜呜。

        求完了仇无忘，她就又继续盘腿坐下。

        这里已经是整个场域中的最顶层，无数人所渴望的强者的世界。场域像一面光洁的镜子，整个天地都倒映其中。除了风声和衣袂翻飞的声音，四下一片寂静空阔。

        打完这场，白念念就回去补觉，她离自己心中所想已经越来越近了。

        时至今日，她也开始有些好奇，这个来历不明阵法到底有多强。

        对面的沐如风长刀起势，铮铮嗡鸣，白念念再次静心凝神，从识海中绘出阵法的形状。

        这是今日白念念不知第几次使用这个阵法，五十多次？或者快一百次了？

        此刻她已经轻车熟路，再一睁眼时，阴阳鱼在空中盘旋放大。

        沐如风纵身一跃，金刀上的剑意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袭来，白念念的阴阳鱼在空中彻底展开，阵法纹路随着金线游走形成，和剑意撞击在一起，阵法上金光闪烁了一下。

        白念念毕竟是以练气之躯对阵金丹中期的沐如风，两个大境界的压制不容小觑，白念念感觉到内脏受到一股冲击，但她尚可忍耐。

        沐如风的剑法迅疾锐利，攻势凶猛，白念念不得不施加灵力，力求加快阵法的运转。

        阵法在沐如风的剑意之下频频闪烁，白念念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额头上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不过沐如风却也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

        沐如风剑指一并，在刀上施了破阵符咒，再度朝白念念狠狠地砍过来。

        长刀撞上阵法的刹那，金光大亮。一白一红，一盘坐一腾空，两道身影似乎定格在空中，像一团猎猎跳动的火焰和一片舒卷的柔云相碰，四周风起云涌。

        白念念感觉整个神魂都在振动，连骨头都像要被压碎了一样。

        白念念不能和沐如风这么一直僵持着，仇无忘此刻肯定也在受着同样的痛苦。

        但若是在此放手，她会受更重的伤。

        高阶上，仇无忘握着折扇，紧紧抿着唇。

        生死契中由于双方的修为不同，所遇到伤害时的感受也不相同。

        对于仇无忘来说，寻常人根本对他造不成丝毫伤害，所以白念念感受到的痛楚并不会太多。

        但是对白念念来说，她所传达过来的痛楚表明她应当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玉骨折扇已经感觉到周身不寻常的暗流涌动，主人要出手了。

        就在仇无忘准备飞身而上时，他忽然长睫轻颤，定住了脚步。

        不止是他，就连高坐长亭的道尊也压了压眉眼。

        白念念的摸鱼之魂再度熊熊燃烧。

        这里是最强者的场域，可她从来不想做强者。

        她只想有一片安逸舒适的天地，能让她想睡就睡，想刻小兔子就刻小兔子，她并不想拼尽全力去获得不想要的东西。

        再多的天材地宝也比不上她的散漫自在。

        白念念身前的阵法忽然开始急速变幻，原本以阴阳鱼为基础的阵法在短时间内接连游走分化，演变出八卦的阵型。

        白念念和沐如风同时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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