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晚来春——往事篇2

晚风徐徐吹过，顾辞明心跳停顿了一瞬，看着沈初棠的眼睛，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情愫。
  周围嘈杂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不见，顾辞明耳边回荡着那句话，心脏骤然紧缩，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来，让他瞬间清醒了下来。
  “不谈。”
  顾辞明冷声拒绝，就像他母亲说的一样，他有什么资格。
  看着沈初棠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顾辞明心中像是堵了块石头，更加烦闷。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不是浪费时间！”
  这是第二次，顾辞明听见他说，不是浪费时间，眼神清澈明净，语气带着笃定，那样坚定地说因为自己，所以不是浪费，可是，他值得吗？
  “我喜欢你，所以这不是浪费时间！”
  “听不懂拒绝的话是吗？”顾辞明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不喜欢你，你那些拙劣的偶遇、巧合，我都不喜欢。”
  “听明白了吗？”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沈初棠僵在了那儿，眼睛已经湿润，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顾辞明转过身，往宿舍楼走去。
  身后的人哭了吗？应该是哭了吧，走了吗？肯定也走了吧，他都说那么难听的话了，她应该不会再喜欢他了吧……
  顾辞明回到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的舍友要么进了剧组，要么回了家，而他这两个都不想选。
  电话铃声响起，顾辞明犹豫了一会儿，点了接听。
  那边的声音很快响起，“喂，儿子啊，妈妈刚才的话不是有心的，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有心的话，却反反复复的在他耳边念叨了二十多年。
  不过她说的又有什么错？自己本来就不比正常人，又怎么能期盼着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嗯。”
  “你知道的，妈妈就那一个心愿了，妈妈当时是怀了你，才没办法继续拍戏的，妈妈……”
  同样的话，顾辞明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心中冷笑，为了他，因为他，都是怪他，他宁愿自己没有被生下来！就因为她把他生下来，他就要去实现她的愿望吗？
  “儿子，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是说到了感伤之处，低泣了两声。
  “嗯，我知道了。”
  “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顾辞明的声音清冷平静，仿佛对面的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交换利益的谈判对象。
  他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也没办法再接受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控制，尽管这个人是他的母亲。
  三年，最多再三年，他没办法再忍受。
  电话挂断，顾辞明走到阳台上，下意识的往楼下看去，却看见那抹刚转身离去的落寞身影。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会儿又变得很短，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可有些事情，从来都不在顾辞明未来的人生规划中。长痛不如短痛，扼杀在摇篮里，总比开始之后再结束，要好得多。
  顾辞明收回视线，宿舍里也是一片昏暗。
  *
  期末考试后没多久，放了寒假，顾辞明因为答应了江静婉，开始着手准备拍戏的事情，一整个寒假只回家待了几天。
  自从放假之后，顾辞明就没再收到过沈初棠的信息，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天，沈初棠问他吃没吃饭，他说准备去……
  再次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两月之后，顾辞明应一位编导系学长的邀约，帮他拍摄毕业作品。
  校园道路两边的梧桐还未长出新叶，枯黄的一片，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大多并肩而行。
  顾辞明忽然间想起了沈初棠，那个总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人，话多，人也吵闹，心情好的时候就顾学长、顾学长的叫，生气了，就皱着眉，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气呼呼地喊顾辞明……
  在学校待了两周，顾辞明都没有再遇见沈初棠。
  他从未觉得这学校这么大，大到他们竟然没有遇见过一次。
  这时候，他才恍然惊觉，沈初棠的那些“偶遇”，有多难得，没有沈初棠的主动，他见不到她。
  只是顾辞明没想到，再次遇见沈初棠，就是在剧组的片场，那场面有些尴尬。
  他在剧组受了前辈的刁难，而沈初棠远远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没时间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心中霎时间涌起几丝羞愧，莫名地，不想让她看见。
  匆忙地回到化妆间以后，却意外地发现沈初棠已经等在了那。她坐在他的椅子上，悠闲地转着椅子，面色平静，耳朵却红红的。
  顾辞明知道，她每次紧张时，耳朵就会红，只是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沈初棠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在离他两步时停住，微微扬起头。
  “顾辞明，你不喜欢我？”
  顾辞明没答，却不敢看向她的眼睛。
  “你那天说的话很讨厌，可我还是喜欢你，你说怎么办呢？”
  顾辞明心中一惊，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依旧没有说话。

  “我包养你怎么样？”沈初棠忽然倾身凑了过来，用正经的语气说着不正经的话，“你需要资源，我需要你，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你知道包养是什么意思吗？”
  顾辞明带着怒气问道，这人年纪不大，哪里听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才多大，说出去了别人该怎么想她？
  “我知道啊，陪吃，陪喝，陪———唔。”
  顾辞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掌心处传来温热柔软度触感，顾辞名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瞬间把手拿开，眼睛紧盯着沈初棠。
  说的都是些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
  “不过你放心，你不愿意，我是不会让你陪睡的，不然我就——”
  沈初棠语气恳切，一边说还一边伸手做出发誓的手势。
  顾辞明一把拉下她的手，淡淡道：“别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是认真的！”沈初棠急切地反驳，“你考虑一下嘛，对你又没有坏处啊！”
  是对他没有坏处，可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种事情也说得光明正大。
  沈初棠见他久久不应，脸色也差了下来，也没了耐心，一甩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你不愿意就算了！这世界上想求着本大小姐包养的人多了去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不愿意，我就......”
  “我答应你。”顾辞明淡淡道，脸上一片风轻云淡。
  “我就......我，啊？”这态度转变的太突然，沈初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真的啊？真的吗顾辞明！我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沈初棠兴奋地差点要蹦起来，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小点声，你当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吗？”顾辞明小声喊道。
  沈初棠立马安静了下来，只是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
  那笑容有些晃眼，顾辞明移开视线，转瞬又想到了什么，眼睛又紧盯着沈初棠，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问道：“你今天是来找谁？”
  “我不答应，你又打算去包养谁？”
  “嗯？”
  那语气凶狠狠的，沈初棠连忙否认，又摇头又摆手，看起来愚蠢又滑稽。
  “怎么可能！我只喜欢你，也只要你！刚才那是气话嘛。”
  顾辞明侧开头，唇角浅浅勾起，声音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愉悦，“勉强信你。”
  ......
  就那样莫名其妙的，顾辞明开始了被“包养”的生活，沈初棠哪里懂那些，连保养合同也是他弄得，三年的合约，顾辞明看着，心中却没有觉得厌烦，但他知道，不该是这样的。
  他只是不想依靠家里，不想再跟他们扯上太多关系，他不是真的需要资源，但她，也许是真的需要他。
  沈初棠在学校附近买了个小公寓，从宿舍搬了出去，每天上课学习，没课的时间就在家里，顾辞明签到了星辰娱乐旗下，开始正经地接戏拍戏。
  离得近时，顾辞明每天晚上都会赶回来，有时候沈初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候等的晚了，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无论多晚，只要他说会回来，就永远有一盏灯亮着，等他回家。
  说是包养，但沈初棠却从没有让他做过什么，最多让他给她做饭吃，哄她睡觉之类的。
  顾辞明不会做饭，从一开始的只会煮面煮粥，到最后几乎是沈初棠想吃的菜，他都能做出来。
  小公寓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被沈初棠改成了衣帽间，两人睡觉，也只是简单的睡在床上，晚上各自睡着，第二天不知怎么又抱在了一起，沈初棠喜欢抱着他，但也仅限于此。
  沈初棠按照之前约定的那样，没有逼迫过他，但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他们的关系维持两年之后，顾辞明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演员，两年间他几乎是没有停歇的工作，电视剧、电影拍得数不过来。
  很忙，只是顾辞明从来都没喊过累，也没说过要休息。
  那天顾辞明刚收工，结束时已经八点多了，从隔壁市赶回来时，已经凌晨了，因为回来得太晚，就没告诉沈初棠。
  可他到楼下时，看见上面依然亮着灯，顾辞明急匆匆的上楼，刚打开门，就听客厅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沈初棠正坐在地毯上，旁边放着几个啤酒瓶，远远的，顾辞明就闻到了那股酒味儿，关上门，摘下帽子还有口罩，快步走了过去。
  “你喝酒干什么？”顾辞明上前把她手里的酒瓶拿了过来。
  沈初棠呆愣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哭过了，脸颊因为酒精，红得厉害。
  “你凶我......”沈初棠低声控诉。
  “你亲别的女人！我都没亲过！”
  沈初棠委屈巴巴地说着，手指指着电视，放的正是他前段时间拍得一部电视剧。
  顾辞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个喝醉的人解释替身、还有借位这种事情。
  “没亲。”顾辞明说着，要把人抱上沙发，沈初棠却使着劲儿往下坠，不肯上去，眼睛盯着他。

  问道：“真的吗？”
  “嗯。”
  “那你亲我。”沈初棠慢慢地说道，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不对，这是我的梦，你不能拒绝我的。”
  沈初棠像是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脑袋，抬起头，伸手抱住顾辞明的脖子把人拉了下来，亲了过去。
  浓郁的酒气窜入鼻腔，顾辞明想躲开，沈初棠却抱得很紧，顾辞明跟着向前倒去，连忙伸手扶着沙发稳住身形，两人却贴得更近了。
  唇齿相接，嘴唇被人不轻不重的撕咬，顾辞明心跳声如擂鼓鸣，一动不动地愣在那，浑身僵硬。
  慢慢的，放在沙发上的手挪到沈初棠的脑后，原本被动的人，变成主动的一方，愈加沉沦其中，愈陷愈深。
  第二天清晨，顾辞明洗完澡出来看着躲在被子里像个鹌鹑一样的人，哑然失笑，昨天胆子大得跟什么似的，合着是酒壮怂人胆？
  荒唐的一夜过后，两人都没再提，生活依旧吵吵闹闹，两人拌嘴吵架，晚上又抱在一起睡，顾辞明越来越忙，偶尔情绪不好时，回来来不及脱下帽子口罩，就把人抱在了怀里，抱着她，就好像所有的坏情绪都不见了，沈初棠像哄小孩一样拍他的背。
  沈初棠大三时，也像当年的顾辞明一样，没有任何拍戏的打算，顾辞明问她，她只看着他说：阿辞喜欢当演员，那她以后就开一家大公司，做他坚强的后盾。
  那眼睛太澄澈明亮，虽然顾辞明志不在此，可还是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笑得眼角湿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说，要当他的后盾。
  第三年，顾辞明得了奖，成为了最年轻的影帝，他与江静婉的赌约结束，心中一片轻松。他手中，还有另一份合约即将到期，限制了他的自由，可他却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到了合约结束日期的那一天，沈初棠在他面前亲手撕毁了那份合同，眼中带泪的对他说：“你自由了。”
  可沈初棠不知道，困住他的，从来都不是那几张纸。
  顾辞明不知道该是何反应，他该高兴的，可是他笑不出来。
  “顾辞明。”
  沈初棠忽然叫他，看着他，目光专注，问道：“你现在，喜欢我了吗？”
  天色渐晚，外面的天突然暗了下来，风声乍起，像是马上要下雨。
  沈初棠久久等不到回答，她看不清顾辞明眼中的情绪，是欣喜还是难过。
  “没有。”
  沈初棠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有些悲凉，“你骗我对不对？我们之前相处得那么开心，如果没有，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如果没有，你——”
  “沈小姐，我是个演员。”顾辞明冷冷地打断她。
  空气沉寂了几秒，沈初棠冷笑着开口：“好，很好，不愧是影帝。”
  “顾辞明，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关门声响起，顾辞明忽然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心脏处的疼痛蔓延到浑身各处，让他喘不过气来，连忙地塞了颗药到嘴里。
  他很自私，已经耽误她三年了，可他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外面下起了雨，顾辞明拿起手机给她发消息，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删除了，上一条是沈初棠给她转来的钱，备注是卖身钱。
  顾辞明觉得有些好笑，可心里却是忍不住的想见她。
  当天晚上，顾辞明一个人躺在曾经两个人睡的床上，周围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那晚，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那个白头发的自己，告诉他，不要把她推开，不要因为害怕不能给她未来把她推开，不然他会悔恨终身......
  可是，已经晚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已经把她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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