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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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星淡月,嶙峋怪枝在荒山肆意生长,被破庙残光拉长如鬼爪,伴随不时呼啸的山风,不堪重负的烂门叮咣作响。
“你们听说没?”
脚夫打扮的中年汉子将饼子掰开,边嚼边道:“春挽楼那场大火。”
“知道知道,听说那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扑也不灭,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引的火,能烧那么大,连带着附近的停香亭都跟着烧了一点呢!”
年轻些的雀斑少年一脸兴趣盎然附和着,他的眼睛似是不太好,看着雾蒙蒙的灰。
“呦,小兄弟你还知道停香亭呢?”中年汉子一脸玩味的看向眼疾少年。
停香亭是乐馆,跟比邻热闹高调的春挽楼不同,迎来送往低调且神秘,外宅又修葺的高端大气,传说背景深厚,是皇城某位贵族产业,一般人真看不出那里是做什么的。
“我都是听说,听说的……”
少年用脏手搓了搓耳垂,有些窘迫的低下沾着尘土草屑的脑袋,漏出一节缠纱着布却黑黢黢的脖子。
“咳,那春挽楼的火就算烧的再大,怕也是白烧,官府可没功夫管喽。”对面一乞丐打扮的老者眯着眼睛老神在在的接话。
“哦?您可是有什么消息?”
行商打扮的汉子眼前一亮,赶紧从行李中掏出一包肉干放在老乞丐面前。
围坐火堆的其他人也被吸引注意,从各自食物中抬眼看过来,老乞丐一时成了焦点却眼皮没抬一下,反而眯缝着眼瞧着少年刚掏出来的水囊。
商人轻戳少年,少年僵持半天才在大家殷切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将水囊递给老乞丐。
此处虽是荒山破庙,却是离裕城最近的一处无主之地,无家可归的乞丐脚夫之流常流连于此暂居,他们大都白天在城里做活,夜晚来此住宿。
行商走贩也会在此留宿,他们流窜于各个城镇,做的都是倒买倒卖的活计。
在此落脚一为省钱,二是希望在进城前能如现在这般,于走卒乞丐口中得到些城里的情报,以免两眼一抹黑再犯了禁忌,世道不太平需要处处小心谨慎。
所以乞丐也会因有独家消息而如此拿乔,毕竟大家都是要到那城里讨生活的小人物,谁都不愿凭白坏了禁忌而倒霉。
老乞丐瞄了眼前东西,这才满意的睁开浑浊的眼睛娓娓道来。
“知县老爷前几天才死了嫡子——”
“我当什么事呢,那王公子死在春挽楼里谁不知道啊?”
刚引起话题的脚夫愤愤插话。
那些东西本该是自己的,却叫这老东西忽悠走了,怎能叫他随意?于是抢话道:“虽然那王公子死在春挽楼里,可知县也是亲自结了案的旧案了,咱们裕城虽然不是大城,这次也只烧死了几个干杂活的,其余人都去了百花大会遴选侥幸避险,但谁不知那停香亭的背景,只烧了一点也是烧,他个小小知县还敢不管了?”
“呵,无知的傻大个!要是这么简单我还在这儿说个甚,我定是还知道那没人知道的内情!”
老乞丐不甘示弱,赶紧收了东西到怀里生怕被人抢了去。
“我那日正在春挽楼的废墟里翻东西,听见有人说话,那二人白面无须,说话细声细气却步伐轻盈……”
说到这大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连呛声的大汉也瞪大眼睛不敢吱声了。
“得亏我被东西挡着没被发现,要不你当我还有命拿这些东西?”
“老人家别气别气,这消息确实值得。”
大家纷纷安抚,且又各自掏了吃食递给了老乞丐。
老乞丐这才安静下来继续道:“反正我也没太听清,毕竟这搞不好就是丢脑袋的事,但我听到他们说了寻人,而且提到了——”
老乞丐好似想到了什么更可怕之事,连声音都小了不少。
“肖家,皇城的那个肖家!”
大汉的饼子被吓到了地上,行商的嘴巴合不拢了,众人也纷纷受到了更可怕的惊吓。
一时间破庙里只剩柴火哔啵之声,诡异的安静下来。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声突兀响起,眼疾少年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哎哎,小兄弟快喝口水,大家快点吃完了就休息吧,明天一早还都赶着进城呢。”
行商顺势岔开话题将自己的水囊递给少年,他喝水缓解后大家聊起了要在皇城举办百花大会的翊王,又说起那翊王与上届花魁的二三事、翊王夜御三大名伶之类的被窝子事,一堆臭男人聊得吐沫横飞,面红耳赤,仿佛当时都藏在人家床底下亲眼目睹一般,却再没人提什么京城肖家。
篝火渐熄,众人聊得心满意足,各自找了角落准备休息,庙内逐渐鼾声四起。
“哇、哇……”
婴儿哭声伴着山风在庙内骤然响起,微弱却清晰无比,好似孩子置身其中!
众人被哭声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正踌躇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哭声却又突兀消失,只剩破门还在呼和作响。
“唉你们听说刘员外家闹鬼的事没?”
不知谁起了个头,庙里再次讨论起来。
“这事儿我知道,他家那个大宅现在都卖不出去,因为花啊鱼啊一夜间全死了!听说是因为他女儿——”
中年脚夫再次起了兴致,就要爬起来给大家讲述。
“白天不说人,夜里不说鬼。”
老乞丐打断脚夫的话,一脸过来人的姿态头也不回一下,可听闻此话的人们却被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纷纷闭嘴。
“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赶紧都睡吧,明天还要进城呢。”
这年头哪个破庙没点凄惨故事?
都不有能力善心爆发的大户,婴儿哭声突兀诡异,再配上刘员外家的鬼故事,无人还敢再问,各自歇下,破庙重归安静。
雀斑少年此时瑟瑟起身,拽拽过于肥大的裤腰一脸被吓尿的表情朝门外走去。
“呵,这小子怕是吓尿了。”
脚夫调侃的看着少年背影道,大家也跟着哄笑起来,再没人提起婴儿哭声。
出了庙门,走到树下无处人,雀斑少年脸上的瑟缩消失,谨慎四顾,无奈的摸耳原地消失。
“小祖宗您可真会挑时候。”
温京墨嘟囔着,无奈抱起婴儿熟练换尿布。
尿布是棉布床单裁的,换完的被扔出窗外瞬间腐蚀,冒着黑烟无火自燃,直到消失殆尽。
白炽灯亮着,电脑屏保无声闪烁,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只除了窗外那颗半夜却还挂在天上的猩红……太阳?
它好似太阳般发光发热,升在空中却毫无变化,永不下落,跟墙上的时钟一样,永远卡在正午十二点。
遮挡在原来太阳的位置上,用它猩红的光,将一切都照射的诡异起来,但那本该刺眼的红光却意外温和,并无让人不适,只看久了着实烦人,她索性将窗帘拉起,眼不见为净。
哄睡孩子后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擦去脸上伪装。
点在脸上的雀斑跟粉底被卸妆水擦去,白皙皮肤逐渐显露,灰蒙蒙的美瞳片被摘下,露出黑亮的眼睛。
这是一张略显稚气却怎么看都柔弱文静的脸,但仿若大病加身,白的毫无血色,人还瘦的厉害,本来的鹅蛋脸都快塌腮脱相,将清丽的气质硬生生衬出八分清苦。
若不是那双眼还黑亮有神,吊着精气神,怕是插根草去街上都没人敢买,生怕第二天此人便要一命呜呼。
将缠在颈上的绷带逐一拆除,被剪成喉结形状的海绵蛋咕噜噜掉到地上,正砸在地上一本写着“温京墨”名字的剧本上。
温京墨神色复杂的捡起剧本跟海绵蛋妥帖放好,拆开绑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可惜伪装时为求逼真在草堆里滚过两圈,草沫子实在摘不干净,索性直接去洗澡。
收拾妥当后她换上一身洗的都看不出颜色的破运动服,那糟心的蓝白搭配一看就是校服,身后白色布料部分还签了不知谁的名字,挤挤央央一大堆狗爬字,温京墨低头瞻仰自己这身史前校服,不忍直视的拉好拉链。
没办法,衣柜里只有这件合身。
摸耳再次出现在刚消失的树下,初春夜晚的山风还带着冬末寒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温京墨不再嫌弃那件厚实的复古校服,拉链直接拉到头,连脖子也挡的严实,趁着月光正亮,摸出手机调暗亮度照路,磕磕绊绊朝山下走。
与此同时破庙内行商起身,带着包裹出了庙门。
隐蔽林中一身着黑衣的男人开口问道:“还是没有?”
行商恭敬站在一旁拱手汇报:“回主子话,没有,只有人看到宫里也派人来过。”
“呵,真是好大阵仗啊……”
黑衣人扯起嘴角笑的凉薄,一个手势,身后林中竟冒出七八个同样身着夜行衣的人,攥着手中银光乍现的刀朝破庙而去。
“有一少年出去还没回来。”
行商蹙眉想起尿遁未归的温京墨。
“他是知情者?”
行商摇头道:“只胡乱听了一耳朵,并不是目击者。”
“那便算了,正好后山有处乱葬岗,也省的再放火烧山,这山上的树长得好,烧了可惜。”
男人很是爱惜似的拍拍身旁婆娑扭曲的树,仿若那是什么奇珍异种。
不远处本是薪火微亮的破庙彻底黑了,闷钝砍刀声接连响起,连声惨叫都听不到分毫。
不久后夜行衣们纷纷扛着尸体隐逸遁去,只留浓厚的血腥味飘散夜风中,破庙中残破神像上渐染猩红,依旧无悲无喜的低垂眼帘,破庙重归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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