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012（修锁章）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

        赵雯将妮妮轻轻放回婴儿床，随后提着一份24小时快餐店的炒饭，推开了一扇平日里总关着的门。

        瘫痪的公公正斜靠在摇床上，双手交叠平放在腿上，面色如常地看着赵雯。

        赵雯将快餐放在移动餐桌上，推到了他面前：“爸，今天有事，快餐店没有你爱吃的鱼香肉丝了，这是肉沫茄子的，你凑合吃吧。”

        公公没有说话，在赵雯转身的时候，忽然一把抓住了赵雯的手。

        赵雯吃痛，转身看着他：“爸，你有什么事吗？”

        “雯雯，你妈出事了对不对？世俊呢？怎么没见他回来？”老爷子躺在房间里，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半听半猜估计也能推测出几分了。

        赵雯没打算隐瞒，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原以为老爷子可以放手了，没想到，他却更加握紧了赵雯的手腕。

        赵雯冷汗直冒，痛得变了脸：“爸，你到底想做什么？”

        “雯雯，不要跟世俊离婚，爸求你。”老爷子说着，另一只手也死死抓住了赵雯，上半身用力，拖着已经失去知觉的下半身，一点点滑到了地上。

        他似乎是想跪下，奈何身不由己，最终只能匍匐在赵雯面前，哭求道：“雯雯，我知道你妈不是个东西，可是你看我都成这样了，也不可能跟她离婚重找了对不对？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世俊离婚行吗？”

        赵雯一点点掰开公公的手，几步退到门口，防备地抓住了门把手：“爸，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先吃饭。我累了，明天还要上班，你也早点睡吧。”

        眼看老爷子又要爬过来祈求，赵雯吓得急忙关上了门。

        老爷子不死心地敲打着门板：“雯雯，你以为爸傻吗？爸不傻，爸什么都猜到了，他们娘俩做的孽，那是罪有应得，爸不会护着的，可是雯雯，求你，看在妮妮的份上，给妮妮一个完整的家吧，啊？”

        赵雯没有说话，咬咬牙狠狠心，反锁了房间门拔掉了钥匙。

        他一个大男人，赵雯根本搬不动，为自保，赵雯只能绝情地离开。

        冲了个澡，赵雯试图忽略那疯狂的敲门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妮妮很快被吵醒，这祖孙俩一个哭一个闹，吵得赵雯的脑子嗡嗡嗡直叫唤，心里那根名为忍耐的弦早已绷紧，到了随时可能断裂的边缘。

        她试图冷静，去洗手间捧了把冷水扑在脸上，却还是压不住心里越来越躁动的恼意。

        那哐哐哐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赵雯盯着那不断晃动的门，意识逐渐模糊，最终不受控地搬起客厅的椅子，不顾一切地砸了上去：“老东西，你他妈给我闭嘴！要不是你惯着他们，会有这种事吗？你现在知道嚷嚷了，早干嘛去了？你要是想全家陪着他们一起死，你就继续闹，闹吧，我陪你闹！你不是会砸门吗？我他妈现在就来砸锅砸盆砸碗，他妈的都别过了！”

        骂骂咧咧地，赵雯提着一只空了的水壶，朝着公公的房间门砸了上去。

        哐当一声，碎裂一地的玻璃渣。

        里面终于消停了下来，过了半天，才哭诉道：“雯雯，我没办法啊，要是离婚，老家那些街坊邻居会笑话的，我们那就不兴离婚这种事你知道吗？爸也是不得已啊。爸又不会做饭，就算真离了婚，谁陪爸终老啊，雯雯，你替爸考虑考虑，爸真的是没办法。”

        “我替你考虑，你们谁替我考虑了？现在事情还没个谱，你就哭着闹着要我承诺你不离婚？你儿子都跟别的女人在美国领证了，我不离婚难道我守活寡吗？你别做梦了！你再闹，我现在就抱着妮妮回娘家去，我看你们一家三口怎么办！”赵雯气得脸都红了，时光回溯以来，她谨小慎微地压抑本性，谋划着一切。

        可她实在是受够了，她不想再为了虐渣值而扮演唯唯诺诺的包子了，她就是恼了，就是气了，妈的，这群奇葩要是真的不想过了，那就不过了，现在就分道扬镳，散伙拉倒！

        老爷子一听赵雯要回娘家，顿时怂了。

        他没再说话，转身一点点爬回床上，给赵雯娘家人打了个电话。

        凌晨三点。

        远在千里之外的赵雯娘家人，就这么被从梦中惊醒了。

        赵雯抱着妮妮好不容刚睡着，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她不耐烦地拿起手机看了眼，一看是老妈的电话，只好强忍着头痛欲裂的眩晕感，抓起一只靠枕坐了起来。

        “妈。”赵雯的嗓子已经吼哑了，现在听起来又干又糙，像是感冒了一样。

        老妈在那头责备道：“雯雯，你公公怎么哭着跟我打电话，说你不想跟世俊过了？好好的要闹离婚？你啊，当初要死要活地要跟他结婚，现在孩子都生了，又要离婚，你到底想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赵雯听着这话，一颗心凉了半截。

        得，她不忍心半夜吵着亲妈，还等着第二天再说这事，结果呢，那死老头居然就这么恶人先告状地吵醒了他们，真是够狡诈的。

        赵雯那刚刚压下去的恼意登时蹭蹭蹭往上蹿。

        她强压着怒气，尽量平静地将事情经过跟老妈讲了一遍。

        老妈惊得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当初跟你说了这个男的不靠谱，你非不听，说什么对你多好多好，现在知道后悔了？你看看村里那些专科生都比你嫁的好，那个初中毕业的小丁甚至嫁了个上海人，在上海几套房子。我都没脸跟人家说你到现在车子房子什么都没有，你说说你，作孽啊作孽！你简直要气死我，要气死我啊！”

        赵雯就知道，一旦出了事老妈不是先来关心她现在一个人能不能应付，不是帮她出谋划策，而是先来指责一通，都怪赵雯有眼无珠，都怪赵雯识人不清。

        赵雯本来就难受，被这么一说，哪还有心情睡觉，敷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断，老妈的男朋友就打了个电话过来：“雯雯啊，你妈就那个脾气，你别跟她计较。你现在具体想怎么办，你跟我说说，我叫小武看看车票，明天我们就赶过去。”

        “叔，算了，我妈身体不好，别来了给气犯病了，反而得不偿失。”赵雯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一排排的高楼，视线模糊。

        她本来就没奢望娘家帮忙，最坏的打算才是请他们过来一趟，毕竟人多力量大。

        可现在，这通电话已经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她为什么遇到一个稍微对自己好的就恨不得白头偕老了？

        一开始她不懂，直到她的一对双胞胎挚友领着她接触了心理学，她才渐渐明白，她是被原生家庭影响了。

        老爸不务正业，在老妈生下弟弟之前，每年外出务工的工资都被花天酒地地潇洒掉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冬天，老爸神采奕奕地穿着皮夹克，皮裤，皮鞋，提着一只真皮公文包，梳着油光水滑的头发，神采奕奕地从深圳回来了。

        那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第二天再不去买对联和年货的话，这个年就没法过了。

        老妈期待地看着老爸：“钱呢？”

        “钱？没了。”这是她老爸的回答，用一种无所谓的很理所应当的口吻。

        老妈当场变了脸，一把拽过公文包摊开在地上。

        赵雯至今都忘不掉那一幕——

        一本又一本的h杂志，稍微翻开一页，都是女模特不堪入目的身体特写。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页，那个女人身上趴着无数条白花花胖嘟嘟的蚕。

        除了这些污秽的杂志，公文包里剩下的都是些情趣内衣，避|孕|套等成人用品。

        里面甚至夹了一张广告，一张扬言可以让男人更粗更大的广告。

        赵雯不明所以地翻看着，眼睛立马被老妈捂住，老妈一把撕了那广告，抓起一本杂志砸在老爸脸上：“畜生，你怎么不被枪毙掉！”

        紧随其后的，是老妈不要命了的疯狂。

        她跟这个猪狗不如的男人打了起来，滚做一团，头发扯得七零八乱，衣服也都全是泥巴，她不顾一切地与他撕扯着，谩骂着。

        赵雯吓得赶紧跑去后面爷爷奶奶家，把正在做馒头的奶奶喊了过来。

        那一夜是个不眠之夜。

        那个新年，是个揭不开锅的新年。

        赵雯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吃着奶奶送来的早就凉了的馒头，瑟缩在角落里，听着那鸡飞狗跳的声音，陷入了绝望。

        从那之后，老妈变得暴躁易怒，动辄对赵雯拳打脚踢。

        赵雯每次一身淤青地去上学，都会被同学嘲笑。

        面对那些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赵雯一点点陷入尘埃中。

        后来赵雯试图自杀，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

        一地清辉中，她沿着河堤，一点点走进河水中。

        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她忽然后怕了起来，心里那股不甘与怨恨逐渐弥漫，给予她无穷的力量。

        她居然爬了上来。

        因为爬了上来，所以她渐渐学会了不再挣扎，在日复一日的虐打之中，学会了自我麻痹。

        她告诉自己，老妈打的不是自己，这副躯体是别人的，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只是在借用而已。

        她不疼，也不委屈，她只要熬到上大学，就可以离开这个魔鬼了。

        到了大学，她遇到了他，他对她真好，只可惜，这一切，只是她自欺欺人的昙花一现。

        不被爱的女孩子，是最容易因为男人的一点点温暖就飞蛾一样的扑上去的。

        赵雯，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现如今，她虚构的城堡坍塌了，她不能再自欺欺人指望娘家做后盾。

        她谁都指望不上，她只有她自己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窗口的时候，赵雯已经洗漱一新，她抱着妮妮出了家门，去了猫咪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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