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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港风有信(三)


初华在日本时的衣服都是冈川夫人赠予的,所以穿起来总是有些不合身。

        秀吉先生看见少不了抱怨了她几句,说什么她现在代表的事日报社的脸面,穿这样的衣服是给日报社丢了脸。

        他说:“如果不是你这张脸,这样的衣服穿起来简直像是乞丐。”

        “这是冈川夫人的旧衣服。”初华问,“难道您说夫人是乞丐吗?”

        秀吉君吃了瘪,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晚上六点,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汽车把他们从酒店接到了正在举办派对的公馆。

        秀吉先生甫一进派对,就颇熟悉地用中文和一个中年男人打起招呼来,那位中年男人穿着中山装,大腹便便的样子,秀吉先生喊他“赵老板”,听说他在福建、广州和青岛的沿海地区开了十几家炼钢厂,垄断了整个华南地区的钢业。

        秀吉先生趁谈话间隙告诉初华,这个赵老板就是今天这场派对的举办人,也是他们此行商谈的主角,而另一位主角则是来自日本的山地新田将军。

        她之前并没有听过山地新田这个名字,不过日本的将军,不是打过朝鲜就是打过中国的,初华对这样的侵略者并无好感。

        舞会开始半个小时,山地新田才姗姗来迟,他带了四五个英国兵卫,走进屋子时阵仗颇大,连正在弹奏的钢琴家也被吓得停下了拍子。

        秀吉先生见状忙迎了上去,将山地新田邀请到自己这边的位置上坐着,又摆摆手让其他人继续自己的动作。

        山地新田、赵老板和秀吉先生围坐在一起商谈公事。

        山地新田想入股赵老板的钢企,承诺不仅会出资帮助他扩建厂地,还会从日本派遣一些技术人才过来,保证生产出来的钢不光是在华南,在华中华北地区也没有比它更好的,秀吉先生会帮忙打通日本那边的买家,让赵老板的钢卖到日本甚至远销欧美,而赵老板每年只需根据股份给山地将军公司分成即可。

        听起来是一桩不亏本的买卖,初华将山地新田和秀吉先生的意思翻译给赵老板,赵老板也非常感兴趣,只是股份的事他得再和其他股东商量一下。

        秀吉君道:“你最好能快点做出决定,山地将军不喜欢等人。”

        赵老板听后忙站起身,招呼道:“二位喝好玩好,我马上同股东们商量。”

        山地新田看着赵老板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笑着说:“给一点蝇头小利就高兴得忘了形,这就是中国人。”

        “他们是穷了太久,太想一夜暴富了。”

        “痴人说梦!”山地将军端起酒杯,颇得地地说:“等我收了钢厂,中国大半个地方就都是我们的了。”

        秀吉先生端起酒杯:“等山地将军的部队到了中国,我们这些漂泊在异国他乡的游子也就可以摆脱现在艰难的生活了,我在这里先谢谢将军。”

        秀吉先生正打算碰杯,却听到山地新田问:“这位翻译小姐怎么没有酒?”

        “啊!”秀吉先生忙叫侍者为初华端了杯红酒来,一面塞到了初华手上,一面同山地新田解释说:“她还是学生,不常饮酒。”

        “哦?在中国上学?日本那么多好学校,为什么去中国上下等学校?”

        “我是中……”初华刚想说话就被秀吉君抢了话头,“她早年随父亲工作调来,不得已才在上海读的书。”

        “看来在中国的大日本帝国子民生活真的不容易啊,来,为了你们的奉献,干杯!”

        初华握着高脚杯的手不愿抬起,被秀吉君拉着袖子抓了起来,又按着杯底让她把一杯酒都喝了下去。

        “哈哈哈哈我最欣赏当今日本女人的酒量。”山地新田说道。

        一杯红酒被强行灌下,初华只觉得从喉咙难受到脑袋。

        秀吉君先生看了眼她,拍了拍她的背说:“这里暂时不需要翻译,去做自己的事。”

        “好。”初华忙起身和山地将军告别,离开了座位。

        她要了杯水,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着,远远地看着沙发上谈话的两个人。

        山地新田并非想要和赵老板合作,他只是借着合作的幌子实施日本一步步蚕食中国的计划,如果今天的合作成了,以后中国处境将会越来越危险。

        她觉得自己得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能阻止这场交易的人,可应该告诉谁呢?徐启鸿?他只管上海法租界的事;告诉香港政府?但赵老板的生意都不在香港……或许告诉谁都没用,应当发到报纸上,让所有的中国人都看到,都抵制,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时间明显不够了,山地新田的意思是赵老板今晚就得决定下来。

        如果她告诉赵老板这场交易背后的阴谋,他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来换取国家安定吗?

        初华不敢肯定,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是利己主义,特别是比普通人更富裕的资本家。

        此时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伸出手请她跳舞。

        她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还有工作。”

        男人却也没走,坐在了她身边,用日语和她聊了起来:“我知道你是翻译,那个日本人,听说是你们的将军?”

        初华盯着他看了会,用中文回他道:“我是中国人,对我来说,他是侵略者。”

        他哦了一声,改用中文:“香港人?”

        “天津人。”

        “天津是个好地方。”男人低吟着,突然问道:“嗳,那你认识天津戏班子里叫程老板的吗?”

        “你认识……程老板?”

        “倒也不是,不过我母亲没来香港前经常去听他的戏,最近听说他来香港了,吵着要请人来家里,我去请好了几次,人家就是不来。”他笑了笑,“一个戏子,真把自己当人物了,那程老板在天津当真这么有名?”

        初华不知道程繁之竟然也来香港了。

        但看到眼前的男人如此侮辱人,她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站起身道:“抱歉,我很早就离开天津了。”

        大约是红酒的后劲袭来,初华觉得脑子有点晕,她得去洗手间洗把脸。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她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冰冷的触感让人清醒了不少。

        初华对着镜子用力眨了眨眼睛,却被身后陡然出现的男人吓得半死。还没等她看清楚到底是谁,嘴巴就被人堵住,那人拖着她一直往隔间门后走,鞋跟在地砖上发出刺拉拉的响声。

        “什么声音?”

        刚进来的两位姑娘并不知道仅在一扇门后发生着什么,只是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响。

        “老鼠吧。”另一位姑娘无所谓地回答她,却吓得同伴尖叫了起来:“你别吓我!”

        “就你胆子最小。”

        水流声哗啦啦传来,逼仄的空间里,初华被人捂着嘴,手反剪在背后,黑暗中她似乎摸到了一个刀柄,像是日本武士佩戴的腰/刀。

        日本人?

        洗手间的女孩们还在聊着天,有人说道:“那个长得很可怕的日本人你看到了吗?”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那位?”

        “是的喔,听说——”女孩压低了声音,“他就是旅顺惨案的制造者。”

        “哎哟,还有这种事。”

        “不说了不说了,听起来就让人害怕。”

        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后,洗手间恢复了平静。

        压在她身后的男人在她耳边用日语道:“我可以放开你,但不准大声喊叫,知道了吗?”

        初华点了点头。

        他推开隔间门,放开了她,初华想要回头被那人呵止住:“不准回头。”

        “你是谁?”

        身后传来的悉悉窣窣的声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只闻到了空气中似乎有血腥味在蔓延。

        “你不用管我是谁。”

        “你受伤了?”

        “说了不用你管!”

        身后的声响仍在继续,初华突然回头趁那人不备抓住了他的手臂,反身将他抵在了门上。

        男人戴着面罩,她看不清脸,可无论是眼睛还是声音,初华总觉得有些熟悉。

        “嘶——”

        她垂眼看去,那人的裤腿已被鲜血浸湿。

        初华松开了他,后退了几步。

        男人滑坐在地板上,咬牙掀开了自己的裤管,大腿处一道十公分的口子在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下格外清晰地显现着,还在往外不断渗着血。

        “我需要止血,你能帮我吗?”男人抬头问她。

        初华犹豫了三秒钟,点了点头。

        她看到了男人的腰刀上系着白色的玉兰花剑穗。

        从洗手间出来,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了。秀吉先生正急急忙忙地找她:“你去哪了?今天的派对结束了,我们要赶紧回去。”

        “发生什么事了?”

        “赵老板被人刺杀了,死在了自己的房间,警察马上就来,我们要在警察来之前离开。”

        初华愣了愣,她不动声色地将缺了袖口的手臂藏在了衣下。

        秀吉君说完领着初华去见山地新田:“将军,我们该回去了。”

        山地新田骂道:“赵老板惨死,一定是有人在暗中阻止我们的交易!敢与大日本帝国作对,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将军不要生气,我相信香港的英国警察一定能马上破案!”

        “等抓到人,我要亲自审问。”

        秀吉君见山地新田气消了马上转了话题:“我听说天津有名的角儿这几天也来了香港,改天我请他给您唱一出好戏听听,您看怎么样?”

        “那倒是不错,我早就听说中国戏曲是中国的国粹。”

        秀吉君拥护着山地新田往公馆外走去。

        初华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禁冒出了冷汗,她知道秀吉先生说的是程繁之,但她也知道他是绝不会为山地新田这样侵略过中国的日本人唱戏的。

        可以山地的势力,在如今的香港,如果违背他的意思,她不敢想会有怎样的后果。

        公馆外明月皎皎,十二月香港的夜晚,冷得让人如置身冰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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