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假日

“丽景烛春余，清阴澄夏首。”晴醺朗照，红紫已成尘；扶疏参差，槐柳荫初盛。

        初夏的日照不像仲夏那般灼人，也还没有聒噪的蝉鸣和如川的瀑雨。应愫的参赛作品通过了初选，也如她预计的那样没有在四月的决赛里取得名次。

        单一的布料可以通过拼接、折叠带来夺人心魄的视觉感受；简单的色彩渐变与碰撞，相融与撕裂；相似的廓形采用不同缝制手法可以拥有迥异的气质。

        挪转的光影与流连的风成为设计师最神奇的工具，为他们手下的作品增益光彩。

        在巧夺天工、精美绝伦的服装映衬下，最魅力动人的模特也难免失了璀璨。

        青岚于林间徘徊，应愫躺在摇椅上，惬意地微阖着眼享受假日。

        她设计的是一件鱼尾吊带礼服，新科技折光材料，得当的版型剪裁，珠宝堆砌出的高级感，俏皮而灵动。

        礼服是她自己满意的，也受到很多人夸赞，但是还是不够优秀，不够出挑。

        这是世上最顶尖的服装设计比赛，汇聚一个时期全球所有最惊才艳艳的服装设计师，每一件作品后面都是无数的时间与心血，无数次的精益求精。

        “lamodesedémode,lestylejamais”（时尚易逝，风格永存。）她轻声语道。

        每一道褶皱都要严谨折叠，每一颗珠宝都要仔细选择，设计师不是像自然界去借一份美，而是把服装变成了美本身。那可以是一片星辰，可以是一朵海浪，也可以是一朵蓓蕾，却也是设计师创造给予的美本身。

        虽然没有获得奖项，但她也在这一次参与中收获了交流，指导与认可。

        “待会出去钓个鱼？”许斯翊端了个果盘放在她旁边，询问。

        果盘上最外一圈放了洗好的草莓，里面一小圈削成兔子状但不是那么尽善尽美的苹果是他新掌握的技能，中心是剥好的美人橘，掰成花朵一瓣瓣绽放的样子。

        应愫拈起一颗草莓，嗯了一声。

        许斯翊用毛巾擦去手上水珠，拿上笔记本，继续回复下属的消息。

        这里是沈家新开发的庄园，五一开业，秦家也有参加宣发活动，而秦裎也早早就邀请应愫一块去玩。

        不过应愫婉拒了，她现在不想谈恋爱，加上和许斯翊的关系，不适合（并不想）同意这种私人性质的邀约。

        许斯翊本来想在五一和她过来的，正好休假又可以享受获得胜利的快乐。

        不过应愫四月下旬才刚从国外参加比赛回来，嫌五一人太多，和家里人一起跑去了海边。

        他们的约定就只好定在这个周末。

        昨天游览了这个庄园，还荒唐一晚，今天就安排轻松一点的活动。

        应愫睡完午觉，也把水果吃得差不多，她拿手机给应母发了个节日快乐，抢上个应父发的拼手气红包，等许斯翊一起出发。

        许斯翊保存好写到一半的文件，把盘子里剩下的苹果和几瓣橘子吃掉，洗完，拿上一边早前准备好的渔具。

        ——

        下午三点的太阳还是有些晒，许斯翊挑着有树荫的一边牵着应愫走。

        路阶由青石板铺就，不崎岖也不长。

        应愫穿了一件露脐吊带和长袖戴帽防晒衫，阔腿牛仔裤，粉白色板鞋，长发梳成高马尾用一根皮筋扎着。

        许斯翊则穿着一整套的黑白撞色运动服，配鸭舌帽和运动鞋。

        这副打扮，应愫眉峰微扬，她有很久没见过许斯翊这么日常休闲的模样。

        他里面穿着件t恤，外套则抱在提着渔具的那只手臂上，整个装扮简洁而又充斥着蓬勃向上的生机。

        许斯翊微垂着眸子看路，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目光里的惊艳与欣赏。

        他指尖轻碰挂在手肘上的外套，想，自己的外套好歹厚一点，不像应愫的那件太薄。

        等到太阳落山，气温降下来，这件外套就到该起它作用的时候了。

        池塘祥和而宁静，周边没什么其他的人影。

        垂柳倒映水面勤弄轻柔，天光徘徊交映云影。

        “荷径拾幽萍”，池塘一侧将开未开的芙蓉潋滟生姿，随清风朗日于晴岚对镜梳妆起舞，水梭花荡起涟漪穿行其间。

        许斯翊在池塘边找了块树荫地，铺开防潮垫，支好折叠椅，把渔具摆出来，低头挂鱼饵。

        鱼漂在水面上漂浮着，鱼竿支在地上，许斯翊半蹲着，调好鱼竿位置和高度，站起身，转头望向应愫。

        她只在一开始好奇研究了一下渔具便对它失去兴趣，目光更多地落到他身上。

        折叠椅不大，应愫坐上去就已经占了大半的位置，许斯翊慢悠悠走过去在她旁边的防潮垫上坐下。

        他们带了三明治和一盒水果沙拉当做晚餐。

        现在明显不是吃的时候，两个人目光悠然望着水面，但心思都不在上面。

        许斯翊把帽子摘下放到一边，他的头发不太规整，有一点凌乱地立着。

        她的手垂在椅子边缘，纤柔而白皙，筋与骨突显的恰到好处，肉不多也不少，在自然光照下泛着一点暖光。

        许斯翊放在一侧的手轻动，自然地把她的手握在掌中。应愫指尖微勾，在他的掌心里挠了挠，拨起丝丝的痒意。

        许斯翊感知着掌中的细腻与温度，一寸寸摸索触及，他张开五指慢慢移动、覆盖，直到和她十指相扣。

        他握着应愫的手，移到身前，用唇轻碰。

        一条黑鲤在鱼漂近处的水面上闪现过，在破碎的光影交界处翩然游转。

        “应忱要怪我见色忘亲了，”应愫感慨，“周末跑出来还夜不归宿。”

        “我们多久没聚了，”许斯翊语气淡淡的，音色清冷悦耳，带些冷嘲和不易察觉的委屈，“难道我的美色不值得吗？”

        有的人把他冷落了大半个月。

        他这样的语气像是撒娇，让应愫很难不想做一点“一骑红尘妃子笑”或者“烽火戏诸侯”的事来。

        “接下来几个月我都比较空，目前安排接触各个设计理念，学习改进技艺，你想的话可以多陪你一会。”应愫保证。

        “看你时间吧。”许斯翊幽幽地道。

        他算认清这是世上最不可相信的话之一。是谁说出国前会约他；谁承诺回国后就来找他，又一头扎进设计室里；谁好几天五一假期都把人扔在脑后。

        “你想要我了，我就抽时间过来。”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啃咬，垂眸，用舌尖轻舔了下，“反正你只要招招手，我就过来找你了。”

        “不要这么怨念地说话。”手背湿漉漉的，有点痒，应愫手微动了动。

        “好吧。”许斯翊的语气恢复正常。

        他拿湿巾慢条斯理地把她的手擦干净，道：“那你记得多想我一点——看在我尽心尽力，还省事听话的份上。”

        应愫把擦干净的手抽回来，放在他头发上，她揉了两下，黑色的发丝软硬适中，手感很不错。许斯翊阖眼，微抬头，任她施为。

        他可不省事，应愫想，要时刻注意不被美色所惑，让他找到空隙往上爬。

        “我想我的设计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受限于材料应用，这次我去比赛和卡·杜德也遇上了，他说我对材料的依赖和对它们的了解并不匹配……我有时会因为过于理性而拒绝去深思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他们觉得这是在浪费某种天赋。”应愫把头支在他肩上，低声絮语。

        她讲了很多，从自己的想法，评委的评价，讲到自己对明年比赛作品目前的构想，还有对别人作品的感想。

        许斯翊微倾头听着，时不时轻嗯一声表示赞同，或是给一两句“中肯”的建议。

        “那肯定是偏见，这种人看不见他人的优秀。”他认真道，反正愫愫是不会有错的。

        太阳在温馨的时光里渐渐西斜，应愫在防晒衫外又披上了那件黑白运动服。

        她抱着许斯翊的胳膊，半靠在他身上，拎着渔具包的手随意垂落在身侧。

        许斯翊牵着她，另一只拎着水桶的手袖子微微卷起，里面是一条鲢鱼和黑红交杂的鲤鱼。这是他们这一下午的努力成果。

        “回去煲个汤。”他道。

        西边天空隐现一弯朦胧的上弦月，远眺着他们沿着石径，往回走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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