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

忙了一天之后，在散班回家的路上，吴大佛坐在轿子里听到路边有不少人在哭，撩起帘子一看好像是大户人家在办丧事，吊唁的人都排到门外了，吴大佛随口一问：“这家里是谁啊？场面还不小。”

        王全去打听了一下，回来说：“这里是邓世昌大人的府邸。”

        吴大佛打了个喷嚏，赶紧让轿子停下来，下轿一看，府前祭奠的人群排了一条长队，来自四方的百姓纷纷自发前来祭奠。邓家在大门两旁各设了一个香案，供百姓祭奠之用。吴大佛来到府门口，只见门楣上“邓府”二字分外庄重，两盏白色“奠”字灯笼悬挂两边，各色人等都是白衣白冠，表情悲切。吴大佛请王全进去通报，就说吴大佛前来祭奠，并有话对邓夫人说。

        邓家管事不一会儿便出来迎接，吴大佛整理好衣冠，缓步入内，灵堂上立有邓世昌的牌位，一具楠木棺材陈列于后，棺中只有邓世昌的衣冠，邓夫人携子女立于一旁。管事喊道：“吴大佛先生祭奠。”

        吴大佛跪在灵前，心中感慨万千，眼眶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三叩首过后，吴大佛已是泪流满面。他接过三柱香，又鞠躬三次，然后将香插在香炉里。

        他在心里大喊道：“邓公啊邓公，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啊？你不该死啊，不该死啊。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改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难道真的要逼我走极端吗？“

        邓夫人带着子女们回礼，吴大佛擦掉脸上的眼泪，哽咽着对邓夫人说：“夫人请节哀。邓公的仇，我们一定要报。不管是三十年还是五十年，一定要找日本人彻底清算。还请邓夫人切切保重身体，一定要亲眼看着我们为邓公报仇雪恨。”

        邓夫人含泪说：“多谢吴先生。”

        邓世昌的长子邓洪浩已经二十岁了，他说：“吴先生，父亲曾说起过你，说你是未来之人，早已知道今日之事，而且也告诉了朝廷。为何已经知道了战局，还是会有如此的败仗？”

        吴大佛沉默半晌，说：“大清已经不是天朝上国了。这件事我知道，你父亲也知道，但绝大多数百姓还不知道。我想，你父亲在出航的时候已经抱有了必死的决心，他要用自己的死让大清清醒过来，从天朝上国的迷梦中醒过来。大清的失败，不在于邓公，不在于致远，也不在于水师，不在于北洋，在于整个大清，大清不站起来，不奋发起来，战争就不会胜利。我们的苦难，就不会结束。”

        邓洪浩说：“为什么要等三五十年，日本那么小，大清这么大，我们报仇要那么久吗？”

        吴大佛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中华太大了，要有三五十年的时间，才足以让中华彻底沉沦。只有真正的切肤之痛，才会我们中华民族才会真正觉醒，才能迸发出她应有的力量。”

        邓洪浩说：“那为何先生不将这一切发表于《申报》上？您在上面写的文章我都读过了，我很希望能早日过上那样的日子。”

        吴大佛说：“我脑中所知道的东西，就好比一缸水，必须慢慢舀出来，才能被人品尝出滋味，若是倒得太急了，反而会被忽视。而且，我若全部说出，怎么能保证那些能够有所作为的人不被仇人扼杀在摇篮里呢？”

        邓洪浩说：“那我们能做什么呢？我真的很想帮父亲，帮大清，吴先生，我该怎么做？”

        吴大佛思索了一下，说：“西洋有个国家叫德国，有个思想家叫马克思，他和另一个叫恩格斯的人一起写了一本很好的书，你想办法买过来，找人翻译成中文，然后学懂，弄通，把这本书传遍全国。”

        邓洪浩说：“我记下了，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吴大佛说：“凡是他们两个的书，都要。”

        此时，门口有人喊道：“圣旨到。”

        众人赶紧下跪接旨。

        太监宣旨，光绪听闻邓世昌的事迹之后，垂泪撰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并赐予邓世昌“壮节公”谥号，追封“太子少保”，入祀京师昭忠祠，御笔亲撰祭文、碑文各一篇。

        吴大佛见状，悄悄离开，坐在轿子上对王全说：“对于邓公的事迹，我在幼年的时候就知道了，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心情还非常激动。原本我已经知道大清会战败，所以不论战况如何糟糕，我都不会感到震撼，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可是今天祭奠邓公，还是情绪激动，无法自已。”

        王全说：“先生就不能想办法救他一救？”

        “我倒是想，可是朝廷中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我若不惜一切救他一人，其他人就会失去改变命运的机会。我这是在跟老天爷斗，跟历史趋势斗，跟国际大势斗，我就是一个凡人，怎么斗得过？”

        “先生下凡之时，不是悬空停了一刻钟吗？怎么就是个凡人了？”

        “这可能就只是老天爷给我的一道护身金符，让世人知道我是天使，而不敢杀我。可是我说什么，他们不去做，我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上次我犯夜，被打成那样，说明什么？说明如果有人真的想杀我，我难免一死。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是这里的人怎么办？百姓怎么办？玲珑怎么办？我现在是越来越不能死，也不敢死了。哪怕就是回到未来，我也希望能留下点什么东西再回去。”

        “那先生能不能把东西都写下来呢？”

        “绝对不能。有些人，才出生，有些人，还没出生，他们都是未来中国的顶梁柱，我写的东西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们可就都得夭折了。”

        “我真希望能够看到我们报仇的那一天。”

        吴大佛一拍大腿：“我恨哪，就恨在这里，就是在五十年之后我们也没有能够完全地报仇雪恨。仇人，相当一部分仇人逃避了制裁。他们的后代，还活在世上，不以祖先所作所为为耻，反而为他们招魂。日本人还遗留了很多祸患在台湾，还在不停得给我们添堵。我们恨了一百多年，却还没有能够完全报仇，这是我们那一代年轻人最不能接受的事。”

        王全落寞地说：“你们那一代？已经比我们幸福多了。我们这一代，是被人欺负的一代，只要能够报仇，哪怕只是报一点仇，那我也知足了。只可惜要五十年呐，我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不，只要我们能够一步不停地前进，我希望能在三十年内做到。而且，我一门心思想的，就是不让这个仇遗留百年，我要一口气报掉仇，不给后代留遗憾。而实际上，我已经提前了不少时间了。”

        “您做的事吗？”

        “有些事是几年后才会发生的，有些事本来是十几年之后才做的，我已经提前到现在了。我现在需要的是仔细谋划，让那些能够提前发生的事发生，这样就能缩短中华复兴的时间。”

        “那我能帮先生做什么？”

        “做好我的秘书工作就行了。对了，经远号管带林永生在炮战中也阵亡了，你帮我写封信给他的家人，就按我跟邓洪浩说的意思写。五十年，也算是给大家一个时间上的希望吧。”

        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张管家就把吴大佛的资产卖得一干二净，最后把吴大佛住的这个小院子都卖掉了，一共凑了四万两银子，就是在北京城也可算是一笔巨款了。

        然后吴大佛在宫里封闭了一天，又温习了光绪的言谈举止，又拟了几个方案以应对州府代表的提问。而光绪这几天则郁闷地紧，光是处理黄海海战的阵亡将士的抚恤事宜，都是个心累的事。对于林永升，光绪也以其在海战中“争先猛进，死事最烈”，照提督例从优议恤，并追赠太子少保。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就在这一天晚上，光绪得到战报，日军已经正式向旅顺发起了攻击，已经击溃清军连顺、徐邦道等部，进占金州。他拿着战报，气得发抖，直言这些将领皆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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