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当见吉香耶处理好医院那边的后续手续，匆匆赶回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

        服部编辑带着原稿满头雾水地离去，留下眼眶还微微泛红的真城和高木一起认真聆听着灵幻新隆的——

        瞎扯。

        “……同时消解了关于漫画事业和对亲人的执念、成佛……告别……”灵幻用一种充满热情和肢体语言的政客口吻自信地解释着，听得左右三个认真的听众的眼神越来越亮，其中当然也包括认真地向窗外挥了挥手的影山茂夫。

        沉浸在之前通过阿银的身体表面映出的、灵体解脱时的璀璨光华中，冲野洋子迟了些才意识到要去开门。

        “抱歉，香耶。”

        “说什么呢！”见吉香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给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帮忙真是辛苦你啦。”

        “完全不会。”

        冲野洋子咽下了想要说出口的歉意。

        找到最终处理方案之前，哪怕将实情全盘托出，也只是平白增添烦恼，解释不清楚的。

        高木秋人急切地想要跟女朋友分享他刚发现的新世界：“香耶我跟你说％￥灵幻大师=￥％※？！”

        “嗯……虽然还是不太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香耶笑着弯起眼睛，说道，“但是，事情的结果是好的吧？”

        冲野洋子也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点头。

        “没事就好。那么，大家，”见吉香耶拍了拍手，神态和语气都像极了老练的动物饲养员，“今晚的便当是吃不成了。为了庆祝，去吃烤肉怎么样？”

        尚未进食的被投喂者们互相看了看。

        “好耶——！”

        街边的小店在桌子旁并了两张椅子，才有了六个人挤挤挨挨的位置。有两个未成年在场，杯中泛着气泡的饮料代替了酒精。肉片在铁盘上滋滋作响，被蔬菜包裹，咔吱咔吱地于唇齿间迸出汁水。

        大家其实并不很熟，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偏离着，偶尔响起尴尬的笑声……这本该是冲野洋子不喜欢的那种场合。

        还有很多麻烦等着她去解决。

        但是，昏黄的灯光下，自从接手这个失忆的身体后，冲野洋子第一次由衷地感受到了片刻的轻松，和快乐。

        这样想着，她猛然出手——

        “灵幻，给我把肉放下。”

        “好狡猾！”

        “喂喂，你是预备艺人吧，吃这么多真的没关系吗？！”

        ……

        一周的原稿交结，在回家的路上高木就开始对着空气讲起下一周的剧情。

        典型的“小黄鸭调试法”。

        可惜，见吉香耶并非只会呱唧呱唧鼓掌的小黄鸭。她仗着空手道全国大赛第二的实力，轻松“以理说服”了真城乖乖回事务所休息，自己押着高木回家。

        “你也早点睡哦洋子！睡眠对皮肤状态超——重要的！”

        冲野洋子笑着点头应答，道一声晚安，扭开属于自己的那扇房门。

        屋内没有开灯。

        窗外的灯火和着微风涌动，将房间分割成模糊的色块，显得很温柔。

        冲野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到沙发边缘，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她这几天几乎会在梦中背诵的号码。

        “您好，这里是铃木银行，全天候为您服务。”

        “您好，打扰了，是这样的，我有一张支票……不……编码是……”

        “……”

        短短几分钟的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冲野洋子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因冷汗而有些微潮。

        她刚刚成功预约了明天去往铃木银行总部的支票兑现。

        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冲野洋子小口抿着来稳定情绪，拨通了第二个电话：

        “晚上好。今天有和老师吵架吗？”

        “哈啊？”

        “开玩笑的。那么，做好一夜暴富的准备了吗，东方君？”

        “你是说，那个？”

        “没错，不过拜托不要把它说得这么像地下交易啦。听你的语气，好像我们正被条子追在屁股后面一样。”

        “是你先开始的吧，喂，而且正常人会管警察叫‘条子’吗？！”

        “总之，”冲野洋子凝视着杯中倒映的灯火，晃了晃杯子，一饮而尽，“坐明天的早班车来吧。我会在站台等你。”

        电话另一端的少年沉默了一会，说道：“……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冲野洋子又望了一会窗外的灯光。

        洗漱，躺平。或许是已经和香耶道过晚安的缘故，也可能是烤肉的效力，虽然短短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又有这么多的事情将要发生，出乎意料的，这一觉冲野洋子睡得很快，很安稳。

        闹钟准时响起。

        再次检查了随身物品，冲野洋子推开房门，无声地走下楼梯。

        清晨的世界有一种淡淡的，浅蓝色的质感，充盈于空气之中。

        站台餐馆的服务员打着哈欠为她磨了一杯咖啡，冲野洋子接过，道一声谢，端到最边缘的座位上，四处张望。

        有错过了最后一班车的瘫睡醉汉，也有朝气蓬勃的打工人。鸟鸣。风声。列车进站，出站。散开的三三两两的乘客，和服务人员。

        那种难以言说的，仿佛坐拥整个安静的世界的感觉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冲野洋子忽然就很笃定。

        “早上好，”她朝脸上挂着大大黑眼圈的东方仗助微笑道，“我们今天会成功的。”

        “但愿。”

        东方·明显没睡好·仗助喃喃地说。

        铃木银行总部的建筑其实并不高大威严，也并不偏僻。它一直立在那里，大门随时为任何人敞开。

        只是让接近它的、无论怎样看都无法与之匹配的人无比紧张而已。

        “……真的没问题吗？你之前还说要拿dv录像来着……”来自东方·超紧张·复读机·助的又一次提问。

        冲野洋子耐心地说：“后来又想了想，那样容易侵犯别人隐私。搞不好还会因为什么商业秘密被赶出去。”

        “赶出去……”

        冲野洋子没有嘲笑两眼发直的仗助的想法。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随着踏上台阶的每一步，双腿有匀速向面团退化的趋势。

        “您好。”

        面对两个显而易见的未成年，迎宾人员露出了职业化笑容：“乐意为您效劳。”

        “我们之前预约了大额支票兑现。”冲野洋子说，“留的是东方先生的名字。”

        她终究是要出示身份证明的，留别人的名字只是惯性使然。

        “请跟我来。”

        踏在柔软地毯上的脚步不会留下半点声息。

        冲野洋子正思考着被拖进房间从此人间蒸发沉底东京湾的可能性，就被迎出来的老爷子胸前的“部长”工作牌晃花了眼。

        “抱歉抱歉，社长本来想和贵宾见一面的但实在有事脱不开身，就由不才来接待二位。”

        九十度鞠躬真的很让冲野洋子担心他的腰椎。

        “那么，有劳您了。”

        交流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没有质疑，没有追问，好像未成年人手握重金来兑现是件和去流动餐车买一份冰淇淋同样平常的事——这加深了冲野洋子对原身的背景与失忆始末的怀疑。

        “说实在的，有幸接触到这样一张支票还真是很难得，您们通常……是吧？”

        面对老爷子意有所指的说法，冲野洋子报以乖巧的微笑：“抱歉，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们是偶然得到它的。”

        “是，是，这个自然。”老爷子小心地将支票推回几面中央。“您需要将它转入什么地方吗？”

        “暂时不需要，请先为我们开两个账户吧。我们还没有接触律师和会计师事务所，其他的之后再说。”

        “一个就够了。”

        自从进入银行一直充当着安静背景板的东方仗助发话了。

        “诶？我们不是说好了平分的吗？那天你拒绝了我的求婚之后。”

        “……并没有吧？！”

        耍帅失败，对上老爷子诧异的目光，东方仗助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而且我家里也不方便。”

        “这倒是，”冲野洋子沉吟道，“有什么办法给他办个附属账户之类的么？”

        “既然没有达成婚约，您不着急的话，可以考虑一下过几年直接成人收养？”

        “咳、咳！”

        老爷子的专业建议让刚端起杯的东方仗助狠狠呛了一下。茶杯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随即在粉蓝色肌肉男的帮助下被他及时捞起，修补得完好如初。

        “这位贵宾的身手很好啊。”老爷子赞叹道。

        东方仗助涨红了脸。

        “他是特殊人才嘛。一个就一个吧。”

        见状，冲野洋子不再纠结。她并不是真的急于和东方仗助分账。

        她只是担心在未来的某一天，两人会失去今日面对这一串仿佛不真实的数字的平常心，对簿公堂，乃至刀刃相向。

        签署协议，律师解说，留存凭证，公证录像。说着“开一个账户”这样简单的话，一套繁琐的兑换流程折腾下来，早就过了午饭时间。

        站在银行门口，告别身后送客的职员，冲野洋子眯起眼睛望向明亮的天空。

        “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啊……没事了的话，我觉得我需要回去补觉。”东方仗助小声说道。

        “难得来一次东京，不多玩一会？何况我们现在有钱了，”冲野洋子挥挥指间夹着的黑卡，“要不是没有驾照的话，可以去买布加迪哦。”

        “我宁愿要英帕拉。”

        “总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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