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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家芙蓉宴


转眼到了六月,王家在镜湖举办芙蓉宴。

        芙蓉宴原是王氏当年在扬州时,每年六月在西湖畔举办的盛宴。大家以荷为题,无论诗词歌赋,还是书画乐曲,甚至绣品、美食,只要被多数人认可,都可以以文字、画作的形式收录到王家每年编纂的《芙蓉集》中。

        扬州王氏迁至京城后,将这一传统延续了下来。

        除了受邀的百官及其家眷,还有当世大儒,其他人也可以凭自己的作品参与。

        因此,每年都有从外地赶来的举人,手上拿着与荷有关的诗歌,怀里揣着自己的得意文章,去交给现场大臣品阅,希冀能被人看中,还能得到些提点,为三年一度的省试作准备。

        王家是诗书世家,出色的王氏子弟投身仕途,比如今朝的尚书左仆射,其侄礼部尚书。

        还有王仆射之孙,王俭之,有意仕途,将参加后年的省试。他在家族同辈男子中齿序十四,熟人常唤他王十四。

        而刚被贬官的王谧之,是王尚书的儿子,人称王十一,是王家唯二怪胎之一。

        若说多数王家人是中正端直、克己复礼的典型,那么王谧之则是疏朗狷狂、倜傥不羁的极端。

        他长于行草,亦擅诗画,少年时自恃才高,有些目中无人,直到在棋艺一项上败于褚学士之女,褚思弈。

        他欣赏褚思弈面对男子挑战时也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姿态,赞其为“女君子”,之后与褚思弈结友。

        褚思弈也因这句赞叹,声名远扬。

        王家的另一位怪胎,名叫王澄,是王尚书的一位堂弟。

        他寄情山水,放浪形骸,在京郊找了块有山有水但无主的土地,与妻子开垦了一番,搭了座小屋,一同住在那里。

        王澄于书法上极有造诣,王谧之与王俭之便是师从于他。

        他最擅草书,泼墨兴酣之余,给家旁的那片水提名叫“澄湖”——就是他名字里的那个“澄”。

        因为这一事,王仆射被人举报过“纵容族人占用公地”,但皇上看到王澄所题的字后道“这无名湖能得王居士赏识,是它之幸矣”,让不满者闭了嘴。

        今次,王家承办的宴会,在京的王家人自然都出席了。此时,他们那处围了许多文人雅士。

        苏姮的父亲苏侍中、兄长苏谨琛和弟弟苏锦行,正与王尚书和王俭之交谈着。

        而苏姮,远远走在一小径上。

        世家贵女三三两两从她身边经过,但都未理睬她。

        年岁渐长,苏姮越来越不喜参加这样的宴集,因为她与人群格格不入。她总能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差距有多大。

        那些贵女的气质和仪态,是靠家族深厚的底蕴、用无数的资本养出来的,可她没有这样的待遇,也没有长辈给予指点,一味模仿的话,反而东施效颦、不伦不类。

        她的大姊苏锦言是世家娘子中的佼佼者,才貌双全,行止赏心悦目。

        五六岁的时候,她一度想跟着大姊学习,日日去大姊院子问好,大姊却很冷淡。有日听见大姊向兄长抱怨“她怎么又来了,烦人”后,她便再也不去了。

        也许,大姊要学琴棋书画,要学诗词歌赋,还要学持家之道,实在太忙了,没空理会她这个妹妹吧。

        就连得宠的五姊苏锦惜,也只在自己院落学习,不曾去打扰大姊。

        苏姮也曾想融入贵女的圈子,但她的两位亲姊,大姊与五姊,都不愿带她,她一个人在宴席上,只能收获无视和冷眼,甚至中伤。

        那时,她开始明白,原来弱者的谦虚有礼只会被理解成软弱可欺,而强者的谦和,才会令人称赞。

        从此,在宴会上,她都远远地坐在人群外,以至于到现在,落了个“为人孤僻”的评价:

        “你说苏家那位最小的娘子啊……我还真没注意过她。”

        “确实,她比较孤僻木讷。”

        因为被世家圈子排斥,少于人情来往,幼年起,苏姮便有大把大把空闲宅家的时间,她只能花在看书上。一开始只是出于没有玩伴、自娱自乐,慢慢地却爱上了这项活动,爱上了从书卷中领略世情。

        诗词歌赋她学,男子要学的经义策论她也学。小说志怪,史书传记,她更是看了不少。

        当然,独学无友则孤陋寡闻,所以,不再每日造访大姊后,她会找小她一个月的弟弟——年少成名、有神童之称的苏锦行交流。

        为什么不敢找兄长苏谨琛呢?因为他和大姊之前就拒绝过她了,何况兄长年长她八岁,会给她很大的压力。

        阿弟苏锦行和兄长、大姊都是苏夫人所出,他们仨关系很好。

        这导致苏锦行一开始待她也比较冷淡。但涉及学问时,他会热络些。

        于是,在她锲而不舍请教问题的情况下,苏锦行算是她在苏府说话最多的一位。

        年年岁岁,朝闻晨钟,夜闻更声,苏姮便是这样,趟过时光长河。

        她从书中汲取知识,花了许久,才形成一套自己的处世方式,一套让自己舒服又不至于失礼、讨人嫌的行为准则——

        不再刻意去凑趣讨好,不再在意被人忽视或排挤。有人愿意与她说话,她奉陪到底,对方未打招呼就离开了,她也不去纠结和难过。

        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比如今日,她出席芙蓉宴的最大原因便是,留意一下世家贵女们的妆饰,了解贵族中的流行风向,算是给自己春林斋的商品样式的一个参考。

        苏姮已经明白,其实每个人都是来这世上的游客,只是来体验一遭,有些人玩得比较沉浸,甚至疯癫痴狂,有些人被迫或主动地在一旁观看,麻木或清醒。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法。

        她是和旁人不太一样,但绝不怪异。

        风送荷香。

        苏姮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思绪回到这芙蓉宴上。

        小径那头走来一位清正雅致的男子。

        若说二皇子与姬世子之美,是有着侵略性、叫人难以招架的美,那么这位男子,便是温润如玉、华光内敛的另一种美,也是更受齐国世家推崇的一种美。

        来人是亲兄苏谨琛,苏家四郎君,现任户部度支主事。

        毕竟是家人,哪怕关系再淡薄,苏姮也不能视而不见。她问候道:“阿兄好。”

        苏谨琛也与她打了招呼。

        两人尬聊了几句,苏谨琛便借口有事走了。

        苏姮松一口气。她实在不太能应付这种人际交往。

        可她一口气还没吁完,便听一道娇俏的女声从侧后方响起:“你认识苏四?”

        来人走到她面前,是两位小娘子。

        一位着藕荷色上衣、浅青下裳,另一位明显装扮精致华美许多,明珠璎珞,樱粉与石榴红的襦裙,裙摆下方百褶间点缀着细碎宝石,走路时流光溢彩,与淡霭般、飘舞的帔帛相衬。

        前者是王尚书之女,王婷,后者是今上唯一的女儿,姝怡公主殷晴。这位公主自幼养在王德妃膝下,与王家人关系很不错。

        殷晴侧头问王婷:“这是谁?”

        苏姮:“……”听声音,刚刚那句“你认识苏四”,是公主问的。

        王婷小声向公主解释:“这位是苏家六娘子,是苏侍中的第三女,也是小女儿,名唤苏姮。”

        “噢。”殷晴点点头。

        她向苏姮展开大大的笑容:“原来你是苏四的小妹啊!”

        这话听来怎么如此熟悉?苏姮心道。

        公主的笑容纯净明媚,让人很难不产生好感。

        苏姮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搭讪,正打算行礼,便听公主同王婷碎碎念:“我早想出宫找苏四了,可父亲一直拘着我,我太难了……”

        公主发现苏姮正看着她,清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我去年就看上你兄长啦,正在追求他哦。”

        第一次遇到待她这么热情率性的贵女,苏姮有些不适应,她试探性地做了个请的动作:“那,公主请随意?”

        “哈哈,好。你真可爱。”殷晴眉开眼笑,“我会成为你嫂子的!”

        王婷忍俊不禁,打趣道:“公主是怎么喜欢上苏四郎的?”

        “唔,大家都说他‘温文尔雅,君子如兰’……哎,其实就是他太好看了。”殷晴害羞捂脸。

        王婷咯咯笑:“最后一句才是公主的真心话吧。”

        苏姮也弯弯嘴角,但见公主已羞得满脸通红,没忍心笑出声,接话道:“公主的兄长难道不好看吗?”

        王婷点点头:“对啊对啊,史书有载,殷氏在前朝晋朝,还是东齐王的时候,就以美貌扬名天下了。前朝一位郡主,为当时的东齐王茶饭不思、相思成疾。”

        “唉,”殷晴苦恼状,“可好看的男人都是我家的,我也很绝望啊……从小天天面对着我父亲、我阿兄们,我好难看得进去其他男人的。”

        “所以,小姮啊,”她拉住苏姮的手,“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男人,你一定要帮我哦!之后你在苏府留意一下你阿兄的动向,哪天我差人问你他在哪里,你要告诉我,我要假装和他偶遇,嘻嘻。”

        苏姮点点头:“遵命,公主殿下。”

        殷晴心满意足,冲苏姮摆摆手,拉着王婷寻苏谨琛去了。

        两人边走边继续说笑——

        先是王婷的声音:“公主,我十一兄和十四兄也长得很好看,您不妨考虑一下?”

        “你十四兄太闷,眼里只有书法和账册,不解风情,而王十一太浪,且心有褚女郎,非我良配。”

        “哦?被赞誉的‘君子端方,砥志研思’,变成了‘太闷’。公认的‘狂士标格,才子声名’,原来是‘太浪’?”

        “哎,我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爱情,须像小说中一般完美浪漫才好……”

        交谈声再也听不见,苏姮又回到了独自一人的状态。

        她沿着小径走到湖堤,向右抬眸望去,见一玉冠绯衣的郎君斜倚着岸边柳树。他卸去了寻花问柳时的风流轻佻,阂着眼眸,神色柔和与安宁。

        曾经炙手可热的太子殿下,如今在这种场合,身畔冷冷清清,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苏姮心下叹气,扭回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景色。

        突然,一阵微微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苏姮闻声望去,看见了自己的大姊。大姊背对她,走向二殿下。她看不到大姊的神情。

        苏锦言嫌人群中太闷,甩开王府婢女来到此处,没想到会遇见殷墨。

        是天意吗?她想。

        男子听见走近他的脚步声,睁开眼眸看向她。

        苏锦言内心苦笑。

        眼前这位男子——两年未见,他只是比从前多了分成熟,少年青涩不再,姿容更胜往昔。

        帝京膏粱子弟避之不及的战场风沙,不过是磨砺了他的风骨。精致俊秀的眉眼染上了日落沙场的清萧,可无损他的魅力。

        往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如今蕴着绵绵细雨,携风而来,细细密密,无声沁入心扉,纵使凉薄也动人。

        原来,所有令她耿耿于怀、辗转难眠的过往,都只不过为他添上一层沉淀下来的丰彩。

        在今日赴宴之前,苏锦言想象过他现在的模样——她当然希望他平安归来,风采依旧,可当此时真正面对他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希望能在他身上看出一丝痛苦与懊悔。

        她爱他吗?依然爱。

        可她不恨吗?当然恨。

        恨他未兑现的诺言,恨他软弱、不争取,恨赐婚旨意下来后,连夜回京、恳求带她离开的人不是他!

        她当然不可能抛下一切、与他远走高飞,可她在乎他的态度,在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苏锦言眼中泪光点点,走近殷墨,面露伤感,心底却浮上意欲报复的快感。

        “阿墨。”她呢喃。

        即使苏锦言的声音悄不可闻,殷墨也能从她的口型中读出她的话。看着她瘦削的脸颊、苍白的肤色,看出她的憔悴,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姑娘,见她如此,他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去扎她心,叫她“英王妃”。

        苏锦言的注意力全在眼前人身上,没注意脚下路,被铺路的石板绊倒,踉跄之下,扑进了眼前人怀里。

        殷墨之前见她身形不稳,伸手去扶她,所以此刻他握着她的手腕,她的脸挨在他衣襟上。

        两个人都愣住了。就算是当年那段时光,他们也未曾如此亲密过。

        “姐夫!”一句叫嚷使两人回神。

        苏锦言抬眸看了殷墨一眼,似要离开他,但反而挨更近了。

        没一会儿,殷琢出现在此,见到此景,挟带着愤怒与森冷,一把拽起了苏锦言,然后一拳挥向殷墨的肩膀。殷墨没有躲开。

        殷琢依旧不解气,朝着殷墨腹部又是一拳,令对方吃痛地弯下腰。

        望着这一幕的苏姮,表情愕然。

        太刺激了好不好?!她看过的所有志怪小说都没有这刺激!

        刚刚,她看见自己大姊朝二殿下扑过去时,就内心诧异。没想到大姊现在如此大胆。

        她吃了一惊,下一刻就想查看这附近有没有其他人,结果就看到英王从转角处出现,于是大喊了一声“姐夫”,以提醒那两人。没想到……

        殷琢看着面前模样狼狈的殷墨,目光阴鸷。他一手搂着苏锦言,另一只手依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鼓起。

        看到怀中女子眼中闪过的一丝心疼,他搂得她愈发紧了,令她脸色煞白。

        他冷笑一声,要带着苏锦言离开这里,却被殷墨拦住。

        殷琢讥笑:“还想被打吗?”

        “不要叫别人看笑话。”殷墨冷声道。

        殷琢这般带着苏锦言走开,必然会惹众人揣测。

        “有关二哥的笑话,还少吗?”殷琢嘲讽。

        两位皇子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退让,气氛剑拔弩张。

        殷墨的目光移到苏锦言身上。

        场面凝滞了几瞬,终于,殷琢妥协了,为自己的王妃。

        他冷哼一声,松开苏锦言,去整理她的头饰。

        苏锦言躲开他的手,转身到另一棵柳树后,自己对着湖面打理。

        苏姮舒了一口气,悄悄地离开了。再不离开,对长姊以外的人睚眦必报的英王殿下,该把她记恨上了。

        芙蓉宴结束后,殷墨回到皇子府的书房,拉开上衣,给自己上药。

        走进来、正要给主子汇报事宜的束晖,看到主子肩膀上的大片淤青,惊呆了。

        不就是参加个芙蓉宴吗,怎么还有刺客?主子的武功不错呀。

        他见主子没理睬自己爆棚的好奇心,便将目光转向了随主子去芙蓉宴的宦者贺竹。

        贺竹“咳”了一声,比了比“英王、英王妃”的口型。

        其实他也没弄懂自己主子为啥不躲开,要挨那两下,更不知道为何,咳咳,英王妃靠在了主子怀里,还有,主子知不知道苏六娘子围观了全程。

        但料想主子现在心情不好,他一个问题也不敢问。

        殷墨觉察到几位亲信之间的眼神交流,无可奈何解释道:“伤势没看起来这么糟糕。是我欠她的……如果她能好受些。”

        束晖愣愣,摸不着头脑,问站在旁边的弟弟束风:“是男的‘他’,还是女的‘她’?”

        面瘫脸束风,抱着剑,斜睨了自己兄长一眼,是关爱傻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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