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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番外篇·高澈


酷暑的天气,出门便是热浪扑面,生煎火烤般窒息的炎热。医官在龙床前诊过脉,心里暗暗奇怪,夜晚亦闷热不已,皇帝是如何受寒着凉,以至于高烧不退的?这已经并非第一次如此,长此下去必然损伤龙体。医官询问了皇帝身边的照料饮食起居的宦官,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至于日日跟随在侧侍奉的两个小宦官,虽然知晓缘由,却也守口如瓶,不敢外传。皇帝私下里去冰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只是独自进去片刻便出来,有时却是一待许久,出来时冻得面色铁青,瑟瑟发抖。

        韩姬照料在病床前,遣退了侍奉的人,用温酒给高澈擦拭身体降热。

        “母后”高澈烧得迷迷糊糊间,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蚊蝇般呢喃着。

        韩姬拿着棉布巾的手顿了顿,心知她是烧得不清醒了,在说胡话。于是将声音压得沉稳端庄,模仿着昔年独孤元贞说话时的语调说:“宝德,本宫在。”

        高澈闻言缓缓阖上了眼睛,似乎当真以为守在身边的是独孤元贞。可片刻之后,韩姬见她眼角有泪痕。

        悉心照料了一整夜,后半夜时高澈才退了烧,韩姬和衣躺在她身旁,看着她安和温顺的睡颜,又想到她对待寿安公主的温柔疼爱,一时有些唏嘘。访僧问道也好、寿安公主也罢,都是执念驱使之下,荒唐又可悲的自欺欺人。

        清晨高澈醒来时腹中饥饿,看见韩姬仍沉沉睡着,便没有惊扰她,下了床让宦官侍奉梳洗之后,去用早膳。才吃了几口,便听宦官通传,说有道姑揭下皇榜,自称可以招魂。高澈放下碗筷,明知或许又是招摇撞骗之辈,可她就是忍不住召见。

        不如此,又能怎样?

        只看那道姑一眼,高澈便觉得失望,太过普通寻常。可当那缕熟悉的幽香出现时,高澈的心亦跳漏了一拍,母后回来了。

        但还未来得及多说,道姑便又成了道姑,茫然看着她。高澈瘫坐在地上,久久默然无言。直到道姑请旨要离开,高澈才恍然回过神。母后回来了,又怎能让她再离开。强迫玄镜道姑留下效力,高澈痴痴欢喜,妄想跨越阴阳之隔。

        这一次奇特的相见过后,高澈忆起旧事,悲伤亦在所难免,心中郁结难解,当夜又烧了起来,一连卧床几日,病情稍稍好转,忙不迭又召见玄镜道姑。这一次招魂虽未果,但七月半中元节时,终于又得偿所愿。

        为国事也好,为私情也罢,只要母后能回来,自己便已心满意足。国事之余,偶尔闲话一句她们间隐秘的往事,已足够高澈欣喜欢悦。

        可时日一长,高澈渐渐察觉出漏洞。她偏执阴暗,她自私荒唐,可她不蠢,甚至是过分聪明,也过分敏感。正因为如此,幼年时才会愈发凄惨,在本就不易的处境里,旁人一个眼神,一句隐晦的嘲弄,她都能深解其意,被其所伤。独孤元贞的出现也就愈发珍贵,在荒芜丑恶的人世间,让她第一次感受到爱和关怀。

        且不论世上是否真有鬼神,单论起对独孤元贞的了解,世上恐怕没有人能胜过她。少年时便萌芽的倾慕,让她的眼里从来都只有独孤元贞一个人。在静德宫朝夕相伴的那些岁月里,独孤元贞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都细细收进眼里,悄悄藏在心底。

        魂魄附身时,玄镜道姑说话的语气措辞,举止眼神,其实都与独孤元贞有差异。端坐时独孤元贞习惯左手叠放在右手之上、思考时独孤元贞喜欢微微闭目静心、说话时独孤元贞咬字清晰明白,只是因幼时乳母说话有口音,惯将“六”读作“陆”,引得她亦如此,一直未能改正过来这些细微之处,或许独孤元贞自己都不曾留意,可高澈却是记得的。

        这些细节错漏之处多了,高澈早已起了疑心,但偶尔只言片语间谈及她们间的一些事,却是本该只有她们两人知晓的。不必说,想必玄镜道姑是受了独孤元贞指使安排。高澈心里一阵悲凉,她与独孤元贞当真再也不得相见了吗?

        高澈素来心思缜密,琢磨一番,便猜测到恐怕是独孤元贞假装失忆之时,暗中设法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命人去查,却寻不见这名道姑的户籍文书。于是调转方向,从仙都苑的奴仆杂役中开始查,花了些功夫,查出了另一个没有身份户籍的女人。原来是两个早些年已被认为死去的人,缕清她们间的事,真相也便明了清楚。

        其实高澈早就想明白了,母后假装失忆时的温柔体贴、肌肤相缠,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丝甜头,哄得自己晕头转向,由着她设局,一点点引自己进入圈套。假的,都是假的自己以为美好的岁月,都是她隐忍着恨意的伪装。

        过去自己骗她,后来换做她骗自己,一报还一报,分毫不差。

        可高澈还是没有拆穿玄镜道姑,这恐怕是独孤元贞和自己最后的一点牵连,她设下的游戏,自己就陪她玩到结尾。高澈心中也有好奇,独孤元贞的计划是为了什么?

        日久天长的建言献策,给了高澈心里一丝安慰,或许母后心里仍希望自己做个好皇帝,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督促自己勤于政事。不论这个猜测是否是自己擅自美化了,高澈都将此当成了寄托,在政事上格外勤勉。对太子高晏也悉心培养,让他成为独孤元贞喜欢和欣赏的性格。

        元伯英也参与了这个骗局,高澈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母后的遗愿,她成全便是。可直到元伯英过世,无人能再伪作策言时,高澈以为这个游戏就此告终,心中甚至还有一丝不舍。

        但玄镜道姑却没有终结的意思,反而暗暗引导她去用别的法子寻独孤元贞的魂魄。那一刻,高澈心里咯噔一下,顺着演了下去。演着慌乱,演着无助将独孤元贞死去那一天的心情,又重复了一遍。这处伤本就永远不会愈合,所以谈不上撕开伤口。

        十一年过去了,母后,您究竟打算做什么?

        服食丹药。

        高澈听见这个答案时,心里恍然。支撑她的痴念,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的价值用尽了,母后想要她死。

        数日之后,玄镜道姑进献丹药。高澈将丸药拈在指间,似乎透过那黑沉沉的颜色,所见的是母后的滔天恨意。独孤元贞留给自己的,只有恨了。她还是服了下去,在唇齿间细细咬碎,尝着滋味,并着热酒进入脏腑,火焚一般。

        她疯了,如独孤元贞的愿。

        疯癫之中,她真的见到了独孤元贞,她同她说话,诉说思念,诉说委屈哭哭笑笑,喧喧闹闹。也会有清醒的时候,可清醒比发疯更加痛苦。清醒的每个瞬间,她都嘲笑自己,妄想母后还对她心存爱意,所以才会用自杀的方式报复,留了她的性命,如曾经许诺的那般,给了她一个改正的机会,督促她做个好皇帝。

        假的,都是假的

        母后,您失信了。

        高澈加大了药量,更频繁的服食丹药。清醒的活着,不如在疯狂里死去。薛妃曾在竹林中说她是“疯癫早亡”诅咒下的例外,不,她不是,她只是其中之一。

        丹药不止侵蚀了她的神智,亦损毁了她的身体,以至于杨大勇的棍棒落在她头上时,她已无还手反击之力。血流如注,她却没觉得太痛,只在意识消亡之前,遗憾的想到,未能如母后的心愿,死在她的丹药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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