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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大杂院


车子进入状元街,姜言不期然的想起了苏家的大状,及大头和小花。

        “忙得我都忘了,小花可曾出院?”车子慢慢的在街上行驶,打开车窗,姜言的目光在门牌号上一一略过。

        “春城解放,医院病房紧张,小花的伤也渐渐有所好转。我让人在医院附近给她租了间房,她带着大头及一位状元街出来照顾她的妇人,住了进去。”

        “米面吃食我给送了些,医药方面我也做了安排,请她的主治医生,定期过去复诊。”想着小花的身世,净榕又道:“小姐,小花身上的伤好后,你有想过如何安排她吗?”

        看到56号门牌,姜言方向盘一转,将车停在了门前的空地上。“她有什么打算吗?”

        “她沉默的很,我还从没见她开过口。”

        “哦?”姜言挑了下眉,“你刚才说她的伤在渐渐好转?”不像是自暴自弃的样子,“口舌可有问题?”

        净榕回想了下医生的诊断,“没说有问题。”

        “腿呢,能走路吗?”姜言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景,身上长蛆,两腿断折。

        “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净榕想到前天去送米面,大头牵着对方的手,缓慢走出屋内的纤细身形,“可惜了那张脸,毁得彻底。”刀疤纵横,皮肉外翻,形似鬼魅。

        前世的一张宫廷古方在脑中一闪而过,姜言抬手解下车顶的绳子,“她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拉开姜言,净榕伸手扣住竹筐的两边,一使力抬了下来,轻喘口气随口道:“哪个女人不在意自个的容貌啊。”

        “两筐都带进去吗?”

        姜言回身看了眼两进的宅子,“你上次说里面住了不少人。”一个竹筐看着不小,但供十几户人口的吃喝,难撑一天。“都带上吧。”

        “言言!”李雪打开门,小跑着奔了过来,“我一听车声,就说你来了,你曹大哥还不信。”

        “李姐。”姜言搭上对方伸来的手,自然的把了下脉。

        紧随其后的曹铭尴尬一笑,小声跟姜言解释道:“你李姐担心你来了找不到地方,一天往门口跑了十几趟……”他们住在二进院内,哪里就能听到了车声。

        “曹大哥。”姜言朝净榕一点头,“我们进去吧。”说罢,当先拎起了一个竹筐,朝前走去。

        曹铭急忙去接,“我来,我来。”

        李姐一拍他的胳膊,斥道:“你来什么你来。”

        “言言,你能来看我们,李姐不知心里有多高兴,哪能还要你的东西。再说我们不缺吃的……”

        [不缺吃的。]这话有点假,春城刚解放,外面的粮都还没有调进来,解fang军虽开了国民zheng府的库房,可也只寻到了那么点粮。不但要养城内的几万居民和一些投降的士兵及俘虏,还要养进驻的军人,哪能吃得饱。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伤员,每日每人多了二两细粮,能熬些薄粥,喝个水饱罢了。

        姜言侧身避开两人,跟在净榕身后,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眼见拦不住,两夫妻急跑着挤到削瘦的姜言身旁,一人抬了一边,进了院。

        “李姐姐、曹大哥。”靠门的一间倒座打开,一位少女走了出来,看着姜言、净榕好奇道:“她们是?”

        “文文,”李雪回头,笑着介绍道:“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言言,那位是净榕。”

        李雪一天来回的跑进跑出等一个女孩的事,院内的人都知道。听到声音,相继有几个房间打开,男女老少的走了出来。

        “言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拄着手杖,点着脚尖走近问道:“就是请了医生过来给我们看病的言言?”

        “对,就是她。”曹铭示意姜言放下竹筐,扶着男子对姜言道:“这位是矿厂的主任,春城a区的地下dang,王启华王同志。”

        “叫什么同志,”王启华摆了下手,盯着姜言带着婴儿肥的稚嫩面颊,再想到得来的消息,心下暗赞一声,温和道:“我要是早一点结婚,孩子也有你这么大了,叫我叔叔吧。”

        “啧,老王你这话说得特不要脸了点,好似谁不让你结婚了。和着人家美丽追了你几年,你都眼瞎的没看见啊!”说着话,男子挤开曹铭,站在了王启华前面,对姜言道:“言言是吧,我叫余章境,在机械厂做事。”

        李雪轻笑了一声,凑近姜言小声道:“余同志和王同志习惯了斗嘴,其实关系好着呢。”

        “余叔叔、”姜言叫过对方,微一偏头,朝他身后道:“王叔叔。”

        “哎!”高应一声,王启华伸手扯住余章境,拽着他让开路,“言言快进来。”

        见李雪领着人,给众人一一介绍,王启华抬起拐杖对着余章境的小腿就是一下。

        余章境捂着小腿跳了起来,“嗤~老王,你谋杀啊!”

        “我谋杀?”王启华咬牙,“老余,你个混球,也不看小姑娘才多大,什么话你都敢当着人家的面瞎嚷。”

        “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倒是你,真狠……”说着他掂着脚一撩裤腿,露出了腿上绷开的伤口,“看,出血了。”

        王启华瞥了眼,心下歉疚,嘴上却不饶人道,“怎么娇贵得跟个娘们似的,不就轻轻给了你棍子吗。”

        “哼!和着流的不是你的血。”

        ……

        院子的葡萄架下,姜言坐在垫了棉垫的石凳上给人号脉、开药,净榕拿了绷带、酒精、止血消炎粉给人换药包扎。

        忙完一轮,李雪才牵了姜言的手,带她回了后进院的偏房,“言言快进来,喝口水,歇一歇。”

        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了,姜言接过她递来的白糖水,喝了几口,方抬头打量起屋内的情况。

        这是个大单间,一张书桌隔成了内外两间,无遮无拦的没有一点私秘空间。书桌靠墙对窗而放,里面放了张一米五宽的床和一把椅子,外间正中了放了个简易的小桌,并四个小凳。

        靠窗的一处放了一个煤炉,煤炉上坐着一个铁锅,一旁架起个案板,上面放着把缺口的菜刀和两副碗筷,碗里有着半块咸肉,案板下放着两个装粮食的粗布袋子,一个洗菜盆。

        文文气喘吁吁的抱着姜言放下的竹筐,走了进来,“李姐,这筐放哪?”

        “哎呀,怎么你抱来了,你曹大哥呢?”李雪忙放下手里的水瓢,跑去接了。

        “就曹大哥那身子,你还敢使唤他呀。”真要说起来,前后院十几户人家,三十几人,论身子的好坏,力气的大小,还真没有几个能顶过16岁的她的。

        借着李雪的手势,文文放下竹筐,一扭头对上姜言看来的目光,她腼腆一笑,“曹大哥不愿再要另一筐东西,净榕在前院正跟众人分呢。”

        姜言点点头,表示明白,端起白瓷的粗碗,又喝起了水。

        文文清秀的脸庞一怔,看向李雪。

        李雪安抚的拍了下她的手,弯腰从竹筐里拿出一包点心,塞进她手里,“这点心你拿回去,夜间饿了,吃一块也好垫垫肚子。”

        “不用,不用。净榕分东西时,给我分了一斤面、两根黄瓜,我哪还能再要什么。”何况点心是精贵物。

        “说什么傻话,你正是长身体呢,那点东西能到了哪去。”

        两人一来一往的撕扯起来,点心上的包装绳都扯断了。

        “文文收下吧。”姜言的陡然出声,吓得两人一跳,主要是她表现的说是淡然,倒不如说有些冷默。

        李雪回过神来,看着低头又喝水的姜言,冲文文眨了眨眼,将点心往她手心里一放,口语道:“可别再推了。”

        文文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对着姜言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身跑了出去。

        听着远去的脚步,姜言放下碗,拉出桌下的凳子,对李雪道,“坐。”

        李雪在围裙上抹了把手,依言坐了下来,姜言抓起她的手腕,命令道:“闭眼!静气宁神。”

        李雪刚一闭上眼睛,便觉从手腕处窜出一股暖流,流向了四肢百骸……

        取下曹铭身上的金针,姜言抹了把汗,与夫妻两人告辞。

        “吃了饭再走。”李雪攥着姜言的手,扯着不放,“我专门留了块咸肉,就想着给你做顿好吃的……”

        “改天吧,我今天有些累。”白色洋装下的里衣都透了,再留下不但难为情,也相当失礼。

        净榕看着姜言失了颜色的双唇,跟着解释道:“小姐在医院连忙了五天,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三个小时。今天虽然歇了,可也没闲着……”

        曹铭下床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揽着妻子的肩膀,轻抚了下,“啊雪,我们送言言出去,让她早点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觉。”

        想到院里同志们往昔的热情模样,李雪点了点头,“那言言,下次你来一定要留饭啊!”

        “好。”姜言轻应一声,看了眼竹筐里不多的红枣和红糖,叮嘱道:“你有宫寒,枣和红糖就不要再给别人了。”

        绞了绞手指,李雪红着脸分辩道:“宫寒不是什么大毛病,倒是几位同志,在狱中受了大罪,急需要补一补。”

        姜言柳眉一蹙,不满的瞪她一眼,“你还想不想再要孩子了?”

        空气一凝,李雪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曹铭也红了眼框。姜言扭头看向门外,天空一片碧蓝,深远而静宁,飞飘而过的白云,似小萝卜头的一张张笑脸。

        “报歉,我多事了。”被李雪一把拽住,她迈出的脚步跟着一退踉跄了下,只听对方呜咽道:“不,别这样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是我不对。”

        “我和你曹大哥,不是个好父母,带给希望的从来只有伤害……我怕……我当不了好母亲……”

        曹铭攥着中山装的袖子,给妻子抹眼泪,一只手一遍遍的顺着她的脊背,“别哭了,希望永远在我们心里,他从没远去……”

        “言言,我和你李姐的身子,我们自己清楚,撑不了几年。与其让你李姐用命换个孩子,陪他不到成年,倒不如不要……”

        看着两人痛苦哀伤,姜言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她有把握在未来保一个李姐母子平安。可于寿数上,对伤了根基的两人,却无法挽回,顶多拖延个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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