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叫爷爷揍你哦

　　长安国际机场T5航站楼3层的圆角长方型C7出发口大门边缘，蓝色溢能灯带渐变着色度。大门内侧区域上方半空中，下部虚浮着全息向前箭头，上部则轮转着即将出发的航班信息。

　　近百年来，作为亚洲区域的枢纽机场之一，长安国际机场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从最初4F级民用机场一路升级到如今的最高级4H级，即保证AL520超音速客机（Air  Liner）全重起降。

　　航站楼数量也从最初的三个，一路扩建到了现今的八个。T1至T3负责亚洲区域的航空业务，剩下的T5至T9则分别对应除亚洲外的六大洲（因为数字4在华夏不吉利所以没有T4，而大洋洲与南极洲共用一个航站楼），早在2055年，一对多全球化航空业务就已然成为世界级都市的标配。

　　互通有无向来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所在，如果说联合磁浮轨道代表了世界范围内的大规模货物运输，那么世界各大机场则保障了人类本身的相互交流。

　　二十一世纪中叶，高速发展的航空业几乎彻底取代了轨道运输，虽然那时联合磁浮轨道已经建成五年有余，但随着巨型超音速客机的诞生，航空成本大幅降低，绝大多数人在即将进行长途旅行时，都会将更加物美价廉且迅速高效的飞机列为第一选择。

　　与百年前相比，努力向便捷高效靠拢的航空旅行已经产生了太多变化，非要类比，大概约等于世纪初的动车，而磁浮列车，自然是等同于过去的公交。

　　不过有趣的是，头等舱这一极富阶级特色的古老传统，非常微妙的保留了下来，一同保留下来的，还有百年来深受人们，尤其是单身男士喜爱的空姐职务。在智能机器人诞生后，不是没有人提出过以智能机器人代替空姐，毫无疑问，这个人是妇女联合协会的积极分子，然而面对日渐庞大的反对族群，妇女联合协会显得有些独木难支，毕竟她们的对手囊括了单身男士、已婚男士、未成年男士，甚至还有单身女士……同性恋早就合法化几十年了好吗？！怎么着？还不许人家单身小姐姐追个空姐？

　　用二十一世纪，后浪漫主义文学代表人物，同时也是著名情场达人的弗朗明哥陈（女）的话说：“没什么比丝巾套裙丝袜跟鞋来的浪漫，如果非要说有，也只能是一对儿丝巾套裙丝袜跟鞋。”

　　  C7出发口大门外大约十米处，一个下眼周黑色素沉淀又深又暗，即便带着黑色厚边儿方框眼镜也难以遮盖黑眼圈的青年，正静静的牵着一个睁着惺忪半睡眼、脸颊漠然的小女孩。青年身穿一套天蓝色水洗牛仔装，脚上蹬着一双复古大黄靴，小女孩则是一身纯黑哥特洛丽塔裙，细白的小腿下，是一双娇贵十足的黑色圆头小皮鞋。

　　如果分开来看还好，但放在一起，整个C7出发口的来往路人顿时都hold不住了，在高颜值的前提下，大哥哥小萝莉什么的，实在是太有爱了啊喂！

　　‘哧~’

　　轮胎摩擦地面，声音沉闷而尖锐，青年下意识转头一撇，接着眉头轻轻挑起，紧了紧包裹小萝莉小手的五指，径直走向了路边道上的马路牙子。

　　车不过刚刚停稳，梅赛德斯S666上的司机手推着车门正欲下车为后座开门，鬣狗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爷爷！好久好久不见了爷爷！最近还好吗爷爷！”

　　“鬣狗，好歹你也是堂堂一跨国企业的大老板，有点牌面行不行？再叫爷爷我可揍你哦！叫我天真。”天真笑着伸出手拍向鬣狗粗壮的胳膊，鬣狗见状，条件反射般猛一哆嗦……

　　看着眼前没有大金链子没有黄牙没有大麻盒没有冷着一张方脸，一身干净慢跑运动服戴着简单黑框眼镜的鬣狗君，天真心中简直不能更满意，对善良简单而纯粹的人他总是不吝于多一分偏爱，城府啊派头啊什么的，跟他有个屁关系？

　　鬣狗的崛起有其自身条件优异的原因，但同样也少不了天真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对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自己在许多方面代言人的鬣狗，天真不希望他有那些所谓灰色地带掌控者般这样那样狗屁倒灶的臭毛病，一个优秀且身心健康的普通人，这就是天真所期望的，在那样的生活环境里的确有些强人所难，所幸鬣狗还是做到了。

　　在天真眼里，安保行业与其它事业并没有什么区别，法律允许程度上的保全、培训、后勤业务提供团体罢了，至于那些自以为有什么后台便踩着道德与法律，做尽坏事毫无底线的所谓保全公司，天真觉得那帮货色真是蠢透了——真以为没人治的了他们了诶？

　　“好......好的爷......啊不，天真。”一旁，顶着一张嫩牛五方脸的鬣狗激动的嗓音有些略微颤抖，上次面对面见到天真还是几年前，那时天真还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肥大校服，还总是木着一张存在感十足的面容，如今再见，迎着倾斜的日光，鬣狗可以清晰看到天真嘴角那抹稍淡却温和的笑容。

　　六年的时间，从一个只会勒索保护费，伙同一堆人当打手的地痞，一步步走到了如今这般跺跺脚大长安地区安保行业震三震的地步。

　　没有横行霸道，没有霸善欺良，没有违背底线，没有兜售争端。有时候看电影，鬣狗甚至觉得假若自己再努力个十几年，是不是也能够达到艺术作品中那些名震全球的公司的程度......比如黑水、比如保护伞。

　　“为什么不干好事的人大多没好下场？因为目无规矩，想不一样，你就得建立符合国情切合民众需求且对社会有益的规矩。做受人尊敬的大老板舒坦还是被人唾弃的大老黑开心？鬣狗，人，是要有理想的。”

　　这句话是六年前天真木着脸拍着鬣狗胳膊说的。鬣狗还记得当时因被叫住而惊慌失措的自己，在两人肢体接触的一刹那，他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汉甚至差点尖叫出声。

　　而现在，当年肆意妄为的少年已然长大。鬣狗忘了是从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真正的成熟，是对全世界都温柔。”

　　对此，鬣狗太踏马赞同了，从前碰到顶撞的人，仗着自身以及附加武力值，自己总是凶神恶煞让周边人都敬畏不已，但一来二去，名声也就臭了。走进一家店子里吃碗米粉，看到店老板眼中既惊恐又鄙夷的眼神，那时不过二十四五岁的鬣狗心里其实也很不好受。

　　痛定思痛，这四年里除了积极发展自己的安保及掮客事业，修身养性成了鬣狗最重要的事情，为了寻求改变，鬣狗甚至在自家保全公司总部大堂摆了两尊大型雕塑：“保持微笑、助人为乐”

　　这件事情一度成为业界的笑柄，那段时间，但凡有点不黑不白的人，都争先恐后大肆谈论以展示自身不畏强权又桀骜不驯的性子。当然，蛟龙想要戏珠也许是因为它觉得这样会好玩，但谁要是真把蛟龙当戏看，那他的智商，可能真的需要去买点扣币充值了。所以这大概也就是那阵子炼粪厂应聘人员暴增的理由吧——打碎膝盖什么的，不也是一种精巧别致的品牌象征嘛。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鬣狗的一再努力之下，自己公司周边的很多人都逐渐接受了他这个底子不干不净且说话粗糙，但为人热情乐于助人的‘前’老地痞。

　　特别让鬣狗感动的是，在今天早上出发前，鬣狗偶遇了一个曾被自己在下倾盆大雨时抱着去上学的小女孩，大清早看到鬣狗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过来问候，“鬣狗叔叔，你是不是没有吃早饭？”的确还饿着肚子的鬣狗下意识点头称是，于是小女孩立刻将手中吃了一半的棉花糖塞在了鬣狗手中，并用清脆悦耳的童音说：“我的早餐给你！叔叔以后要记得按时吃饭哟！”说完就又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而那串小女孩啃了一半的棉花糖在鬣狗粗长大手中，呆了好久好久，直到变成一根光秃秃的木杆。

　　“去查查这小姑娘在哪买的棉花糖，以后每天早上给我买一根放办公室里。”鬣狗这样对自己的司机吩咐着。

　　时间让不成熟的人变得成熟，岁月让不温柔的人变得温柔，鬣狗是这样，鬣狗觉得天真也是这样。从前，除了那位姓简的老太太，他没见过天真对谁这样温和过，现在，别说对其牵着的小女孩儿，就是对自己，天真都显得有些过于温和。虽然不大习惯，但鬣狗发自内心喜欢这样的天真，毕竟，没人希望总是处在战战兢兢的状态。

　　当然，过于温和不代表无害，这一点鬣狗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手中可用的资源越来越多，自身反而愈能体谅旁人的感受。

　　鬣狗对心理学了解甚少，搞不大明白这种心理是出于什么原理，但他知道的是，假若真个碰到了对头，他可比以前可怕太多了，怎么说这么些年的保全业务输出也不是白给的。以己度人，十五六岁就能折腾的整个长安灰色地带俯首称臣的人，这么些年怎么可能毫无变化，最重要的是，就算真的原地踏步，在很多地方，天真也依然是那个无论竖着横着躺着趴着都没有人敢捋其虎须的人。

　　用天真的话说：“只敢躲在阴影中的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

　　非洲狮厉害吗？厉害，一巴掌八百公斤，东北虎厉害吗？非常厉害，一巴掌一吨。厉害与非常厉害，对相对弱的那一方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幸好，只要自身没出毛病，就不关自己的事。对此，贵为大长安地区顶尖保全公司《赤虫》（Redinsect）总裁的鬣狗一点儿不觉羞耻，反而每每有人谈及时毫不掩饰自己的沾沾自喜。

　　是否有人质问他？当然有过，只是得到的总是那一句让人深感肺疼的话语……

　　“老子要是让你看透了，老子还会是你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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