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宇宙那么大，理应热闹一点

　　长约两米，高约一米，体重目测约六十公斤。全身灰、棕色条纹短毛规整排列，近似鸵鸟的双足修长且健壮，以示其非常善于奔跑，一对儿长手臂，可以像鸟类一样往后折起，而手部拥有可作出相对动作的拇指。第二脚趾上拥有大型、可缩回的镰刀状趾爪，这些带有巨大指甲的趾爪此刻正一下下敲着地砖，像极了一个穷极无聊正静候下班的懒惰秘书。

　　另外这家伙的眼睛不同于大多数天真以往所认知的恐龙，它的眼睛很大，很靠前，脑容量无法判断，但通过它那灵动的眸子，可以很明显判断出它拥有与人类类似的深度知觉。

　　“这家伙是客房服务人员……？”

　　天真的惊讶并不是毫无根据，虽然努布拉岛上的恐龙都是由智能芯片作为它们的大脑，但这并不代表恐龙们可以拥有人类的智商及行为逻辑。

　　确切的说，每一只恐龙在诞生时，都匹配了它所属种族应有的一切特征，包括于规程内线性成长的行为方式、思维模式。一切个体的细微变化，也都处于其所属种族应有的阀值之内，甚至就连变异都有一套相应的妥善的设定。

　　对人类而言，酒店客房服务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但对以四肢发达、智力低下著称，大部分脑容量还不如狗的恐龙而言，让它们去做酒店客房服务，简直比让一只哈士奇静卧一天不动弹还天方夜谭。

　　因此，当一只恐龙以‘服务人员’的身份出现在天真面前时，在所难免的惊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天真：“它叫什么？”

　　“咯吱咯！”

　　“……”天真的确是问了句话，但他询问的对象是正忙于奋笔疾书的七萝莉，而不是那只规规矩矩站着，系着黑白领结，手提着竹制编织筐，脚趾甲噔噔噔敲着地板的带毛恐龙——他压根没想过这只恐龙能听懂他的话。

　　然而人家客房服务恐龙不光听懂了他的话，还顺畅的做出了回答……

　　【天真：不是说好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的吗？？？】

　　搁下手中印有银星的钢笔，将勾选好细项的餐卡放入带毛恐龙手中的编织筐内后，七萝莉伸出手，一下下缓慢但有力的抚在了带毛恐龙的肩部上侧。

　　“吱……吱吱……”

　　逗弄着比她大老大一圈儿的带毛恐龙，七萝莉转过脸对着天真说道：“它的学名是伤齿龙，以身体素质而论，在恐龙群体中它们这样的小家伙处于全方位劣势，但对恐龙这个词汇本身，伤齿龙却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什么意义？”天真听得很认真，知与未知，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知识使人装逼，也可以使人牛逼。他始终认为高智商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他可以最大限度最高效的获取知识......回首自己那些牛逼哄哄的过往，没有知识的支撑早歇菜了。

　　“它们被认为是最有可能进化成高智慧生物的恐龙。”

　　“高智慧生物？类似人类？”

　　“对。”

　　“刺……刺激！”

　　踩上拖鞋，天真挺着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哒哒几步移动到了服务人员‘咯吱咯’的旁边，“咯吱咯？你可以不可以听懂我讲话？”

　　“吱吱？”伤齿龙咯吱咯歪着细长脑袋看过来，褐色眸子闪动，天真可以很清晰从其中分辨出疑惑的情绪。

　　“能呢啊……那你平时都吃什么？吃不吃肉？”

　　“吱？！”肉？！咯吱咯一听这个字儿，眼神都立马变了。

　　“吃肉呢啊？那……”天真忽然一个前跨，蹬墙向上跳起，右手一掳，直挺挺抓在了某个被忽略了半天，急得满房间乱飞的幼年翼龙的尖嘴上，“喏，这家伙虽然肉不是很多，但就凭这两个豪华翅中，打打牙祭什么的绝对没有问题！别客气！这是你的小费！”

　　幼年风神翼龙：“？？？？”

　　咯吱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吱吱咯咯！”

　　“……”揉捏着右耳垂，天真莫名觉得有些羞愧，“大概我刚才说的那一堆听在它耳朵里也是这个感觉……？”

　　已经从逗弄咯吱咯专为逗弄小始祖鸟的七萝莉可能实在受不了自家‘哥哥’这突如其来的幼稚，抿了抿嘴唇，抱着小始祖鸟走到天真身边，“它的意思大概是：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继承我的肉票……？！那踏马可是风神翼龙！”【没错，七萝莉就连说‘踏马’都能面无表情】

　　“……”天真有些难过，他的确是出于好心才把翼龙送给咯吱咯吃的，没想到竟然被一只人工恐龙说成意图谋害它，甚至还被污蔑成想要继承它的肉票，谁会在乎它的肉票……

　　“等等！肉票是什么玩意儿？”

　　“肉票是‘卡拉赞’给这些恐龙员工开的薪酬，不出意外的话。”天真刚一开口发问，七萝莉就已经心有灵犀的给出了答案。

　　“唔……因为在它们的世界中，肉才是唯一硬通货吗？说起来，作为一只恐龙竟然有货币概念，也就是说社会性是它们每个个体都会具备的属性。（ps.这就是不看总网百科的悲哀）”说到这里，天真看了眼一旁还在老实敲地板的咯吱咯，眼底不由划过了一丝惊叹，“真是群令人惊异的家伙，给它们时间，说不定还真会进化成与人类相仿的高智慧生物。”

　　“假如时间充裕的话，这个概率会无限接近百分之百。”七萝莉面前是巨大落地窗，窗外是逐渐亮起各色灯光的夜锡安，“天真，你不害怕吗？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种群。”

　　左手拎着乳白蛋壳，右手揪着振翅欲飞的小始祖鸟那还没覆上太多华丽羽毛的尾巴，七萝莉背对着天真，面色如常……也许并不如常？谁知道呢，她总是很善于轻飘飘将多数情感遮盖上漠然的外套。

　　“我不害怕吗？”

　　挥挥手让被逗弄了半天的带毛恐龙咯吱咯离开去准备餐点，走到衣柜旁，从纳物包里扒拉出一个印有harlboro字样的烟盒，按下烟盒侧上方小机关，夹住侧面弹出的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的烟团流过脸颊也流过睫毛，大部分散在空中被气流循环系统带走，剩下的零星烟雾则被长长睫毛囚在细长眼眶中，萦绕回转，黑漆漆灰蒙蒙。

　　经过百来年的育种改良，以及制烟工艺的大幅改进，香烟早已不会对人类的健康造成危害。但事实上，对天真而言其实有害无害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压根不在乎这个。不过如今他倒是真的有些感谢这一点......他知道今后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天真始终是抽烟的，也许这也是传承的作用，自记事儿起，他的面前就总有两杆大烟枪没完没了的晃悠，大概出于宫家兄妹两颜值都超标的缘故，吞云吐雾看起来分外炫酷，被诱导的天真有样学样，三岁时就悄默出出干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根烟草——虽然在宫槐序爱的教育下臀围也大了一圈儿就是了。

　　好在天真自主性很强，及时止损，抽烟归抽烟，量却很克制，平时日常生活中几乎很少有碰烟草，只有当他心情不佳、心情太佳、非常亢奋或者思考时，他才会习惯性的叼一根在嘴里咋吧咋吧着。改良后，尼古丁的味道与百年前一样令部分人作呕，但也令部分人感到平静——宫家人无一例外习惯这样的平静。

　　此时此刻，天真正在平静的思考。

　　绝大多数时候，天真的思维路线都是‘出现问题’‘解决问题’，思考的步骤不是说没有，只是太过短暂以至于干脆省略在‘出现问题’和‘解决问题’之中。而七萝莉这个问题却让他少有的陷入了沉思，一般而言，只有哲学问题可以让他如此这般，天真不知道对不同种族的看法是不是涵盖于哲学范畴中，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思考如此大的命题。

　　假如，一个恐龙人站在自己面前，说着音调古怪的语言，穿着质地柔软的衣服，一边做出其种族文化所铸就的礼节，一边举起其种族科学所凝聚的枪械......

　　假如，满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类不再，目光所致尽皆是迥然不同的身影，人类苟活于下水道、苟活于深山老林、苟活于垃圾场，苟活于一切可以避开他族踪迹的地方......

　　假如，一座座大型城市上空的巨幅全息投影里，循环播放着人类的身影、踪迹、习性。多数他族人行色匆匆忙忙，少部分悠闲的，便或驻足或休憩在长椅板凳上抬头观望，观望又一个关乎大自然、关乎物种保护、关乎地球全面发展的高分纪录片。也许全息投影的右下方，还会印一个好听的名字，《六百万年》亦或是什么《永不独行》......

　　真是糟糕的假如......

　　咯嘣咯嘣，十八声脆响一声不差，落地窗前，锡安傍晚灯火余晖中，天真懒散的背影小幅度摇摆着、颤动着。从背后七萝莉的角度看去，似乎这个凡事不甚在意，总是轻描淡写、嬉笑怒骂的厉害家伙，也终究在她细思恐极的问题前感到了畏惧。

　　“唉。”

　　转过身，天真看到七萝莉低着头嘴巴微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只可惜太过小声，以至于唯一清晰的，仅剩最后一声没控制住的叹息。

　　“怎么了这是？还叹上气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众生平等主义者啦。”迈步上前将七萝莉的双肩轻轻按住，天真的睫毛轻颤眼角下弯，怎么看，怎么像两颗清白秀美的月亮，就连下眼睑的黑眼圈，在此刻都仿佛成了新月下的乌云，温和托着上方的眉眼弯弯。

　　“天真......”

　　“我不害怕。”

　　“......啊？”

　　天真笑眯眯弯着眼睛直视七萝莉粉晶晶的瞳孔，声音不大，却逐字渐顿，“你刚问的问题，我说不害怕。”

　　没有出声，但七萝莉眸子里询问的意味溢于言表。

　　“刚才我想过几个假如......假如，一个恐龙人……”说到‘《永不独行》’时，天真实在没绷住自己的表情，这个临时想到的名字简直太有讽刺意味了。

　　“……，大体就是这样，听起来挺糟糕对吧，可我意外的觉得，如果真变成了那样，其实也非常刺激啊！”

　　“啊？”这是七萝莉几分钟内第二次出现剧烈情绪波动了，“可是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种族，如果真的开始了种族间的战争，是会死人的，无论是家人、朋友、我或者你，在战争中，谁也不敢保证谁的存活。这样，也刺激吗？”

　　“哈哈。”伸出手，抚弄着七萝莉柔顺的长发，天真笑的很坦然，“活着的都会死，无论你还是我。老爸和姑姑不用我保护，我能保证的是在我死前你会一直开心的活着，这就够了，不是么？”

　　“……哼。”打开天真作怪的手，七萝莉小脸一扭背对着某人无声咕哝着：“讨厌！我跟你说正事！你却跟我打感情牌！”室温恰好，不热不冷，但她还是感到了耳朵尖儿上一阵隐隐的滚烫。

　　“好啦，其实我只是单纯觉得，人类牛逼太久了，有那么一个种族给咱们人类浇盆冷飕飕的凉水，不见得一定是坏事。小孩儿，要知道我也一向认为众生平等呢。”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好吧，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恐龙人什么的还蛮有趣的，想见识下。龙人诶，也不知会长个人头还是蜥蜴头……”

　　说着，天真拉着七萝莉走到了落地窗前，朝向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张开了右手，“勾陈一比地球大得多，距我们434光年，而地球直径也就大约9亿分之1.35光年。你看，宇宙这么大，如果只有人类那该多寂寞，理应再热闹一点。”

　　“天真。”

　　“嗯？”

　　“你真不可思议。”

　　“诶？我不可思议什么？”

　　“秘密！”

　　“哦，你总会告诉我的。”按捺住好奇心，天真转头看向脸侧的七萝莉，“小孩儿。”

　　“嗯？”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为什么能听懂咯吱咯说话？”

　　“......”沉默中，七萝莉突然扭头，三万青丝尽数甩在了天真的小臂上，冰冰凉凉，舒服异常。

　　“还是秘密！”

　　说完，七萝莉便挣脱天真的手跑向了房门。

　　咚咚的敲门声，隐隐的饭菜香，突然轻快的脚步，以及一句无声的......

　　“我总会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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