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

　　春天刚开始，路面的冰还没化，只有五岁的朝阳，在一大早就被爸爸妈妈丢在了家里。

　　妈妈在早上应该醒来的时候，没有睁开双眼。爸爸只记得套上裤子和外套，连手机这个东西都忘记了要怎么使用，便冲出了家门，用力的拍打着旁边邻居家的铁门。

　　“孙大哥，孙大哥，你在家吗？我家枣慧昏过去了，枣慧昏过去了，你来帮帮忙，开车拉着她去医院吧....”朝阳那时候对于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这个事情，毫无概念。

　　他记得，他还爬上了妈妈的被子，摇晃过她的手，有些害怕的叫着，

　　“妈妈，你醒醒，我饿了，宝宝饿了，宝宝要吃粥粥....”

　　但是妈妈的脸白白的，凉凉的，像冬天里落在地上的雪花。

　　爸爸敲开了邻居孙叔叔的家门，又再一次像冬日里的寒风一般，冲进了卧室。

　　他仿佛没有看见正趴在妈妈身上撒娇的我，而是利索的掀开了厚重的被子，连同朝阳一起，就这么被自己的亲爸爸扔在了一边，几乎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

　　朝阳还以为爸爸在和自己玩游戏，在被子卷起自己的一瞬间，咯咯直笑。

　　等朝阳费劲的把自己从又厚又重的被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家里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妈妈？妈妈.........爸爸？爸爸..........”朝阳北锁在了屋子里。

　　他家是有院子的，不是城市里那种一楼带小院的大户型，而是在城乡结合部里住着的那种外面带院子，屋子里一件大房子的两室一厅，大屋子有一把锁，院子外面还有一把锁，厕所在院子里，储藏室也在院子里，但厨房在大屋子里。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还有朝阳这个孩子的存在了。

　　五岁的朝阳，已经可以简单地帮忙烧火做饭了，但他自己根本出不去门，肚子的饥饿感，让他哭的撕心裂肺，但是以往早就来安慰自己给自己做蛋羹做包包吃的妈妈，却不见了身影。

　　朝阳恍惚的记得，床头的柜子里，有妈妈给买的没吃完的小蛋糕，是那种小小的香香甜甜的蛋糕。

　　但是妈妈说一天只能吃三个，吃多了牙齿会招虫子，没有牙齿就不能吃肉肉了，朝阳都记得。

　　爸爸在朝阳吃完了三个小蛋糕的时候，还没有回来，哭累了的他，就这么坐在地上抱着掉在地上的被子，在妈妈的味道里，再次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奶奶家了。

　　但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后来长大了以后的朝阳，才从奶奶的嘴里听说了当天的事情经过。妈妈是因为心脏问题而离开的，爸爸受不了这个事实，硬是拽着邻居张叔叔，把妈妈送到了医院里。

　　医生很郑重的告诉爸爸，妈妈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但是爸爸不相信，他觉得整个世界的人都在骗他，自己的妻子就是睡着了，怎么会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爸爸去哪儿了？”朝阳知道妈妈去了天堂，但是爸爸去哪儿了？

　　爸爸在高兴的时候，会把自己举在肩膀上，自己伸出手，就可以够到天花板，但是天花板上都是灰灰，每次下来的时候，妈妈都会用热乎乎的毛巾给自己擦擦。

　　“你爸爸出去赚大钱了，你看，你手里的奶糖，就是爸爸给你买的。”奶奶总是这么说。

　　但是朝阳从那天以后，再也没见过爸爸。

　　有的人说爸爸疯了，也有的人说爸爸跟着妈妈走了，但如果你问他，你爸爸呢？朝阳却回答不出来，他现在早就记不住爸爸的样子了，就连妈妈的样子，也只是存在于照片里，模糊不清。

　　“朝阳，你想什么呢？”楚乐用力的拍了下朝阳的肩膀，“你要不要来训练场当杂工？”

　　总比跟着刘浩天天混日子强。

　　这句话，楚乐没说出来。他不是不能给朝阳找一个更好的工作，但是太好的工作，朝阳也保不住，而一个负责打扫场地的杂工，却是个又熬时间又辛苦的工作，竞争压力很小，且楚乐能保得住他。

　　“什么杂工？”朝阳刚才走神了，根本就没听见楚乐刚刚说的话。

　　“我说，我每天训练的那个训练场里，刚好有一个打扫卫生的工作在招人，原本在这里干活的老奶奶因为身体原因辞职走了，所以你要不要来？”

　　朝阳盯着刚刚路过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看了许久，若不是年纪不对，楚乐都要怀疑这个阿姨该不会是朝阳的妈妈吧？

　　“没想什么。那个小孩子，真幸福。”朝阳没有直接回答楚乐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我不能去。刘浩不会让我去的。”朝阳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逃脱不开的。

　　两个人都默认了在没有刘浩在眼前的情况下，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而不是那个让人恶心的浩哥。

　　朝阳在听见这个工作机会的一瞬间里，就想了很多。

　　若是自己去工作了，不仅得不到好处，反而会被威胁被欺负的更惨，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他也就毫无所图。

　　“刘浩那里，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不，我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朝阳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转头看着楚乐的眼睛，“谢谢你啊，乐乐。”

　　“不客气，我就知道这么个事情而已，去不去看你自己。”第一次示好被拒绝，楚乐其实蛮生气地。“那你自己玩吧，我先走了。”

　　楚乐摆摆手，算是道别一般的，看也没看朝阳一眼，径直的穿过训练场的大门，训练场的门口安装着身份识别系统，只要有会员的人会被自动放行。

　　朝阳就这么看着楚乐生气的走了，却毫无办法。

　　能怎么办？自己不过是活在刘浩手底下的一条虫子罢了，他相信自己可以化茧成蝶，却不是现在。

　　“朝阳啊，奶奶怕是不行了。刘浩那孩子，靠不住的，你要是能跑，就跑吧。”朝阳在回到家后，最近一直在生病的奶奶，趁着刘浩不在的时候，偷偷的把一袋粮食塞进了朝阳的怀里，同时塞进怀里的，还有一张带着体温的照片，一张全家福照片。

　　“你爸爸，应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这是多年以后，奶奶第一次提起爸爸这个词。

　　“当年，你妈妈没了，他受了刺激，也跟着不正常了起来。奶奶就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也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你不要怨他。”

　　朝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他知道，他马上，就又要变成孤儿了，又要被亲人丢弃在这个即将变冷的天气里，一个人面对着严寒酷暑，一个人饿肚子.....

　　“奶奶，你会好起来的。”朝阳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但出了这句话，他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泪水，咸的，朝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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