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失之交臂

　　二叔说的河边，就是离我家百米远的白鹤河沿河堤岸。

　　一路西行，路上自是要跟二叔说些我的近况。我推着轮椅，一边和二叔聊着天，时不时地抬头望着远处明镜似的河面，几只野鸭扑腾嬉戏，水线随之而起，荡漾，扩散开去，我的思绪也随着那水波荡回了从前……

　　河水清清，可以濯我足，可以濯我衣，可以亲我脸，可以与我戏……

　　白鹤河陪伴了我的祖祖辈辈，看着我们一辈又一辈的到来、成长与离去，永世不变的河水青绿，静谧地记录着曾经的一切，又随着水流一路东去……

　　犹记童年，最喜看那些翩翩白鹤在这沿河两岸，最是喜欢在那月牙儿的草坪堤坝上，或是闲庭胜步，或是轻挥双翅引颈长鸣，或是三五成群以头引颈相互偎依亲昵。

　　我的人儿也回到了少年时代，最爱的是在河里仰泳，双手置于小腹，慢悠悠地蹬着我的小腿……想着河对岸的桑葚熟了，吃上几粒就是那样的甘甜爽口。

　　河水拂过我的脸颊，又柔柔地抚着我的身子，清凉，舒爽，惬意！

　　儿时最爱河里漫游，感受河水的清爽，嘴馋的是对岸的桑葚，还有那依河而行的竹林带里的阵阵蝉鸣，或是摘几颗水里的菱角细细地咀嚼惬意地想象着将来的明天！

　　然而，童年一去不复返，河水清清仍东流，而不变的只有我心永恒唯伊永久……

　　临近白鹤河了，现在就在“丫”字路口，另一侧的丫枝路就是沿河大道。侧首就能看见白鹤涯下的青青草坪顺着河沿呈月牙儿形状，几把长椅摆放在那里。没有放牛的牧童，也没有风度翩翩的白鹤……

　　而今的娃珍贵，自是不会再来河边牧牛。

　　随着经济的发展好多生态被破坏，昔日成群结队的白鹤年复一年的减少，早些年白鹤也随着大流成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现在看不见白鹤，想来那些白鹤也是趁着夕阳西下的余辉已经赶往了它们的窝窝里面。

　　眼前所及的河道就是一把带勾的镰刀，直的那是手柄，弯的那是镰刀之身，至于圆弧河道河对面的桑树林则就是这把镰刀的齿。那几把长椅呢，就成了镰刀身上的花纹，却不知道又有几人能够识得清。

　　沿河大道也就一两米来宽，临近河的附近又由水泥路改成了铺砖路，我推着轮椅也不再似先前的水泥路轻松。遂推了轮椅来到草坪，找了一处长椅铺了软垫，扶着二叔坐在了长椅上。

　　是的，二叔久坐轮椅，河边的木椅肯定要比轮椅清爽得多。我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这点还是知道的。

　　二叔待我也坐下来后，就清咳了一下，然后说到:“明富啊，这些年来你也够委屈的了……但你后悔过不？”

　　我知道，二叔这是问我今生孤独一生，老来凄凉，是否后悔为了那段爱而选择了执着的守候！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因为当初我就是因为害怕后悔，所以才没有再去邂逅其他的爱情。我坚信“一生唯一人”就是我今生的执着追求，假如我若再接受了其他的爱情，那我就再也不是原来的我，与其这样，还不如保持本心，一如原来的我。

　　虽然一个人一路走来，总是少不了孤单和落寞，但由于一直坚守本心，至少我始终如一地执着沉迷于曾经的那些回忆中的点滴快乐，所以我从不曾后悔过。

　　其实我不用回答，因为我一直是在用实际说话。

　　二叔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我:“那……你这次一去就是两年，有所收获么？”

　　收获？呵呵！本想有所收获的，也准备去收获的，但临到末了，我终究还是想起了自己已经时日不多……我又何必再为了这不多的时日再要她今年再去受一次伤呢……

　　说实在的，想着那算命先生“瞎八字”给我算的寿命，我就提前两年走访了我今生所有的朋友。刚是走了个遍，最后想去再看看她，那个梦魂牵挂的她。这样做即或是有违我当初的承诺，但至少我还可以清楚地近距离地看看她，今生深深地记住她，来生也好再次找寻到她——毕竟她可是说过今生对不起我，来生定是依我再次重新来过。

　　就是这过程中，去杨河口的路上，却是听人说她的那个男人已经离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我高兴的无以复加，却只是停下了脚步，扶着路边的杨柳使劲捶了一拳。

　　是啊，我一生坚持的是什么，我一生守候的又是什么？不都是那个女人么？

　　我不是一直学着小强坚强地活着，不就是希望能够活到最后等到那个男人先我离去，守得花开，和她再续前缘么？

　　她生孩以后都还经常挨打，我让人带信劝她离婚时，她说有孩子了要对孩子负责，但又许诺与我，我今生若真能等到最后，她可以再回到我的身边。

　　我守了她四十又七年了！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当然我以前不是诅咒那个陌生的男人，更不是不希望她过好，恰恰相反的是我希望宁艳一生幸福安康。而我却只是本心的执着守候，用我的一生守候，以我的一生守候！

　　但而今，我终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的心能不激动么？

　　而后，我就近打探着她的消息，以便于再见之时我还能犹如当初的那样对她熟悉……

　　我知道了她有了儿子又有了孙子，只不过而今却是听说她的眼睛已经瞎了……

　　瞎了，她居然瞎了！她不能看见我了，再也看不见我了！

　　而我再也看不见她那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了……

　　那怕是让我看看你的一双浑浊的眼也好，但至少我还能看出这么些年来，你如此狠心地弃我而去有不曾后悔过……

　　你瞎了！我又怎能从你脸上的皱纹读出你岁月里的哪一条纹路是有我的痕迹！

　　但接踵而至的是我又在她的校友录里听说了一条更为震惊的消息，她的双眼居然是为了一生的情，为了那个过世的男人而哭瞎的。

　　我的心揪疼，说好的我若守到最后，你定会回到二零零八，再和我一起去苏州新区的青年公社，去那商场的屋顶斜坪上卧看星辰……

　　但冷静后的我又是想开了，我的一生不就是希望你开心快乐幸福么？

　　既然他的离去让你把双眼哭瞎，想来也是在生活的磨砺中他终是褪去了棱角，最后也是俘获了你的真心，难道这还不够你快乐幸福么！

　　我想是的，只要你快乐幸福就好！

　　宁艳，你一生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既然你都如此幸福，即或是他已经走了，我也不应该再让你痛苦。是的，我绝对不会做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

　　于是，依依不舍的我只是在回家前，最后经由你的身旁，只为能够偷偷地再仔细地多看你一眼……

　　你坐在那里，犹如一具雕像，仰面望天，但双眼深陷入洞的你却又能看见什么呢！

　　记得当我离开时，你还叫过你家一旁堆沙子的孙子问:刚才过去那是谁啊？

　　那男孩暂停了手上的活计，回道:奶奶，那是一个不认识的老爷爷。

　　孩童继续堆沙堆，而那老妪却是在低不可闻的喃喃自语着:余工，难道你也终是先他一步去了么？

　　可惜，我却远去了，根本就没有听到这话。

　　缘分浅了，就是这样，即使人生的最后也要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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