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温家的老爷也就是温淑华的父亲知道的时候自然也是气的不行，只不过生气的时候也只好在书房里面捶胸顿足，一边派出去人赶紧去找三小姐，一边却又不敢上门去要人。若是是旁的也就罢了，偏偏今天在场的几家，哪一家都是自己惹不起的，非要让人家给个说法，且不说人家跟自己打太极拳，如果惹了人家不高兴，到时候再说出来什么话，自己这个家才算是真正的败落了。本来就已经是举步维艰的时候，自然容不得自己再这样冒险。于是想来想去只好气的叫了妻子过来，指着妻子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女儿。如今倒是实在是胆子肥了，家里养着这么大，现在倒是敢一个人偷跑出去。一个人偷跑出去，原本也没什么，可是到底是谁把这女儿教的如此的自私，一个人跑了就放弃整家人的性命不顾了？现在找回来了，还好说找不回来了，到时候人家上门要人，我倒是看看怎么办？”温淑华的父亲气的一甩手，两三步就要走出书房，然后又犹豫一秒，转身回到书房里。
他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面前正跪着温淑华的母亲。温淑华的母亲满脸的泪痕，抬起头来看着与自己结发许多年的丈夫。如今的丈夫满脸凶神恶煞之样，若不是实在不是时候，自己毫不怀疑丈夫会随便抄起手上的什么东西，责打自己。丈夫是真的动了气，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如今女儿走已经走了，这中间必然有人帮忙。可是要是有人帮忙，那么想要找人就更难了。况且女儿的那些闺中的朋友早就因为温家倒台，没几个与女儿来往的女儿最近常来往的只剩下了纪家。
且不说别的，这件事情如果真按照自己猜测的，那么即便是去找也是无济于事的。纪家做事情自然做的干净，不给自己家里留半点余地。就算做的不干净，让自己发现了蛛丝马迹，可是那又能如何？难不成自己还能上门要人去吗？人家随便动动脚就足够踩死这个家族，自己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自然犯不上跟人家对着干。两相权衡之下，自己真的很想全丈夫闭口不言。
哪怕自己的丈夫不能做好一个父亲，可是至少也要做一个人。哪怕是素未谋面的人，也不会舍得将陌生人送去那样的虎狼窝里头，可是自己的丈夫却亲自拍了板，把从小养到大的女儿送去，让自己如何不心寒又如何不心痛。
丈夫如今能牺牲女儿，自然是说不准哪一天就能够放弃自己。她只觉得心冷。何止是心冷，连身旁四周都觉得是冷的。曾经只觉得这段婚姻对于自己而言是不合适的，而如今的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摆在眼前的时候，自己才会去思考这段婚姻，或许根本就不是不合适，而是本身就算不上是婚姻，只算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丈夫是不是爱自己？丈夫是不是爱自己与他所生下来的女儿？这是自己没有办法说的。或许丈夫如今这样子奔忙，是为了儿子，可是又难保丈夫，是为了那个家族。温太太此刻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么许多思考，来思考去总归只留下了心痛，倒不如索性不想。如今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远非自己想什么就能够做什么的。只盼着女儿已经早早的出了城，等到温家的人出去，女儿早已经不知道在哪个地方。
温淑华的父亲最后也没有动手。只不过是怒气冲冲的看了妻子好几眼，最后走出去猛地一拍书房门，跟旁边的人吩咐，就说最近太太有些病了，将太太送回屋子里面养着。温太太知道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禁足，不再让自己出门。大概自己的丈夫是怀疑女儿的逃跑与自己有关系。
温太太不愿意再辩解。外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走进来的是自己房里头的人。木木呐呐的被扶着站起来，一路上早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回房门。
毫不意外的刚进了屋子门外就被落了锁，温太太眼看着身旁的侍女还要上去询问，挥了挥手，让侍女不用了。现在这个时候被关起来，反而算是一桩好事。被关起来就不用再管外面的事情，被关起来就不用再看这个家的破败，被关起来就能够少些念想。这个家里头自己如今算是看透。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奠定了这个家族的衰败，而如今到了绝境的时候，居然想着用一个花季的少女去抵债。一个花季的少女，如何能偿还这个家中早已积累下来的冤孽呢？
温家丢了女儿的事情，并没有在城里引起多大的风波。或许你家是权贵，可是在这北平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一家的全是大果，一家或许每一家单个拎出去，在别的城中都算是显赫，可是在北平城中也只不过是一个家族罢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况且温家如今已经没落，自然温家丢了女儿的事情也没有几个人去关心。
对于温家来说，这算是一件好事。没有几个人关心自家就有了充分的时间，暗地里头寻找什么时候找到了把人绑回来，好生的抬到花轿上面，就算是一切完事。不让定了亲的那头知道那头就不会跟自己家计较，到时候这件婚事仍然糊弄过去，家中就不至于再次引火烧身。
于是温家这些日子以来都在暗暗的寻找，只不过因为人已经出了城，总也没个出路。
纪罗绮照常回了学校去上学，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学期，无论如何自己上下来之后就算是将这研究生也毕了业。只不过越是临近毕业的时候，自己心中想的越多，比如以后毕业了究竟要去干什么，比如毕业之后自己日子该怎么过？想来想去的总也没个想头。
面前的老师正在讲着一篇文辞极好的英国古典小说，其他地方倒是都不错只不过这本小说里的生词实在是晦涩难懂，若不然也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才被单拎出来细细的讲。
她自然是无心去细细的听听着听着，便有些走神。面前白胡子蓝眼睛长的如同大天使一样的英国教授伸出手来敲了敲她的桌子，开口询问道。
“Ji,thisarticleisparticularlygood.Afewdaysago,yousaidyouwantedmetotakesometimetotalktoyoualone,didn'tyou?WhyareyoustartingtolosefocuswhenI'mtellingyounow?Issomethinghappeningathomeagain?”
纪罗绮被面前人这一下子叫的回过神，眼睛看了半天自己面前的教授，这才低下头，笑着摇了摇头。
“Wheredidsomanythingscomefromathome?Professor,don'tlistentothemtalkingnonsense.Oneortwopeoplearetalkingaboutamessinmyfamily,butunfortunately,thereareveryfewthingsinmyfamily.Aftercalculation,it'sjustafew.”
教授听到这话，也只是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又一次翻开了面前的书本。教授，那双蓝色的眼珠子在书本上面看了半天，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
“Otherwise,Iwouldhavebeenrighttotakeyouwithme.Iusedtorarelyhearanyoneaskmetotalkaboutthis,anditcouldevenbesaidthattherewasnoneatall.Butthisisnotastrangethingeither.Somepeoplelearnthistoearnadiploma,whileothersarerequiredbytheirfamilies.Therearealsosomewhoonlylearnsomeeverydaylanguagebecausetheyareafraidoflanguagedifficultieswhengoingabroadinthefuture.Therearenotmanypeoplelikeyouwhostudythis.Butit'snotsurprisingeither.Butisthissomethingstrange?Therewillbemorepeoplegoingabroadforrefugeinthefuture,especiallythosefromfamilieslikeyou.”
教授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到纪罗绮还是没什么反应，又问道：“Youprobablydotoo.Ordoyouhavesuchthoughtsathome?”
纪罗绮这才彻彻底底的回过神来，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WhetherIhavethoughtsornotisdifferentfromwhethermyfamilyhasthoughts,evenifIhaveneverhadsuchthoughtsbefore.”她说到这里，又低下头笑出来，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教授，看着老教授手里深涩难懂的小说，“Besides,evenifmyfamilyhasthisidea,whatcanwedo?Idon'tagreethatmyfamilywillnevertiemeup.”
老教授也被这句话逗笑，一边伸手又翻了翻面前的小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白花花带着些卷曲的胡子。
“Thetruthisthistruth,butIalwaysdon'tquiteunderstandyoursituation.Forexample,Idon'tunderstandyourfamilyvaluesverymuch.Wehavebeenlivingonourownsincetheageof18,whatkindoflovewehave.”
教授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拿起茶杯挡住自己的脸。
“Ijustarrived,andwhenIfirstmetyou,Iwasabitshocked.Whenyouwerewithme,wewerealreadyquiteold.Iheardthatyouwerenotmarried,andIthoughtitwasgood,butIheardthatyoustilllivedinyourownhouse,soIdon'tunderstand.Butlateron,whenIasked,itwaslikethisonyourend,soIhadtoacceptit.Butthenagain,afteralltheseyearshere,Istillcan'tunderstandyou.”
纪罗绮也低下头跟着笑，听着老教授一句一句的说着自己对中国的见解，也不气恼，也不解释，就任由着教授一句一句的往下说。这些事情就连自己这个中国人都想不明白的。中国人的宗族观念和家庭观念是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理解的东西，可是自己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的，所以哪怕自己不理解自己，却会照做。有时候也真的想笑一下，自己说着独立，其实也只不过是靠家里头活着。
她低下头认认真真的想了想，抬起头看着老教授，一双好奇的蓝色的眼睛，最后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Teacher,youthinktoohighlyofme.Don'tsayyoucan'tfigureitout,evenIcan'tfigureitout.IfIcouldfigureitout,Iwouldn'tbeherenow,eagertostudy.Butthenagain,afterstayinghereforsolong,haven'tyoueverthoughtaboutgoingbacktoyourhomeland?”
老教授听到这里摇了摇头，手指细细的抚摸着那本书。那本书是市面上罕见的珍品，且不说这本书，因为辞藻过于深涩难懂所以在中国的发行量极少，就单说这本书的精致程度，这就根本不是一般书店能买到的。这种古法的制作过程，用的还是上好的牛皮，即便是自己在老家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几个。
“Ihavenointentionofgoingback.Don'tlookatthemesshere,ourplaceisnotmuchbettereither.So,Ithinkthosewhowanttogooutforshelterarejustdaydreaming.Whereisnotamessnow?Leavinghere,isitgoodoutside?Notnecessarily.”
纪罗绮只是笑，心中仍然藏着心事，却不愿意跟面前的教授说。英国人跟中国的人大抵是有些不一样的，有些话自己哪怕说出来，人家也不一定理解的了，也不必要彼此之间增添一些没必要的烦恼了。
她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牛乳茶，又把那书翻到刚刚的地方，指着一处句子。“Okay,okay,we'vealsowastedalotofeffort.Let'sstartfrom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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