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知音

依托于现代科技体系，人类对宇宙的观测和探索通过五个维度实现：漂流观测机甲、超太空空间站、中程太空中转基地、近地集散空间站和数据分析处理中心。

        季夏他们今天要前往的实验室就是宇宙学院自己的数据分析处理中心。

        此实验室名为：知音。

        是望月星上唯一一间有固定观测对象、能实现数据交互的实验室。

        他们观测的对象，是位于望月星——粒子赎回带上的一处废弃智元漩涡，主要涉及古典艺术和文学。

        这就是目前能在网络资源上找到的关于知音实验室的全部信息——甚至知音这个名字还是凯姆从往届学生那打听来而后分享给季夏的。

        因此季夏对于那通神秘来电十分好奇，她想知道对方所谓的惊喜究竟会如何出现，又会是什么内容呢？

        学生们在教学楼门前集合，而后统一乘坐摆渡车到达了实验室。

        实验室的所在地是一栋非常其貌不扬的小楼，季夏来到星河湾半年多来从未进入过这片园区，

        更是想不到这里竟然藏身着全智元联合体顶尖行列的宇宙实验室。

        从外面看过去，这栋楼只有两层高。建筑物的顶部是扣下来的圆弧形半球，棚顶不知道是用那个什么材质做的，明明是漆黑的颜色，却流光溢彩，有一种透明的质感。

        看起来更像是天文观测站。

        肉眼可见的，半球棚顶上还开了很多个弧形的小窗，季夏猜测那是为了对宇宙进行观测而特地开的。

        正式进入实验室之前他们先进行了安检。

        一楼的大堂窄小又低矮，学生们分成两组被带到了两侧的小更衣室。

        首先进入更衣室前有一道电子检测门，在过门之前不仅要摘掉随身携带的手环，还要确保身上没有其他任何带有电磁性、存储或录像功能的电子信息设备。

        而后他们被带到更衣室，在柜子里暂存好自已的个人物品。

        带队的工作人员为他们发放了统一的服装，跟她自己身上穿的一样，是将人几乎全部包裹的了纯白色防护服。

        这款防护服不仅覆盖了身体躯干和四肢，还有液体成膜技术，能够生成紧贴手指、面部轮廓的绝缘防护膜。

        季夏还被额外分到了一枚彩色面罩，戴在防护膜外，用作遮挡视线。

        这一下，本来纯白的世界忽然就变成彩色的了。

        据说这正是因为在观测实验室内一切包含静态粒子和动态粒子的物品都有可能对实验观测结果造成影响，而他们穿的全身包裹的制服也正是为了让个体处于绝缘状态。

        更何况很多粒子研究专业的学生有较强的精神力水平，又还没能熟练掌握精神力的使用方法，都有可能在观察的过程中与接收到的各类实验数据产生交互反应。

        这也可能会影响到实验结果，甚至可能在实验室造成混乱。

        穿戴好防护服后她们又逐一走进一个四面透明独立空间内，蓝色的光线从头顶投射而下，均匀的覆盖过全身，这是为了消除防护服外部的粒子。

        而后从另一侧推开门，众人来到了等候室中。

        学生们根据不同的能力范围被分成了两大区间，【知识】和【规则】，季夏、凯姆和其他两个人则原地等待其他人来对接。

        目送同学们分别离开，季夏看向两位陌生人。

        他们一个是a班的，女生，名叫丽牟韦契诺，是一个“绝缘体”，（只能感受到无意义的智元粒子的体质，又因为世界上已经几乎没有无意义智元粒子，自述从未感受到过任何粒子的存在）。

        另一个是d班的，男生，名叫马岱。他表示自己能够得到这份优待，纯粹是因为：“这个实验室的主任是我爷爷。”

        真是个幸运地让人羡慕的家伙啊。

        不过据说他本人也不是才能平平的那种（来自凯姆的咬耳朵，他只是因为对粒子研究全然没有兴趣，才成为了一个及格万岁大王。）

        四个人自我介绍后，季夏和凯姆的纯子身份让丽牟韦契诺非常羡慕，马岱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们三个一阵子，就自己在一旁发呆了。

        又等了好一阵子，来接她们的人才匆匆赶来。

        他也穿着防护服，区别是胸前还带了一个名牌，上面写着他的职称是研究助理。

        没有名字，只有一行编号代码：-09567。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要接的居然有这么多人，见到他们先摆了摆手，而后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虽然戴着面罩看不清具体表情，看他挠头的频率，季夏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疑惑。

        等走到近前，他才道：“我是来接骞导组的新生的，你们都是吗？”

        四人点头。

        他好像很开心：“难得你们这一届居然有四个，还刚好男女平均，这下子实验室可不用为了谁带新人打破头了。我是骞导的学生，9567，跟我来吧。”

        他们及个这才终于可以离开小小的等候厅。

        穿过等候厅的门，眼前就是一道需要验证身份的长长走廊。

        三步一验证，五步一录像，非常的严格。

        主要需要验证的内容包括瞳孔虹膜、指纹、面部信息和生物信号。

        季夏他们在门前先录入了自己的个人信用，各项都确认无误后才能够走向下一轮。

        大门平滑向两侧划开，露出了这栋小楼真正的内部空间。

        这是一个中央挑空，二层只有短短一圈的走廊的大厅。

        走入空间内，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冷清和安静。

        纯白的没有任何符号内容的墙壁反反复折射着从天顶上撒下的光。

        季夏目光掠过无规则陈列在大厅里的奇怪纸牌形状白色墙壁，费力地抬起头，看到穹顶上绘满了神秘的星空图案。

        不知道这样精美绝伦的穹顶是如何绘画上去的，深蓝偏黑的背景色中，眼前的景色随着面罩上光点的跃动也呈现出动态的流光。

        “头上画着的，就是我们的观测对象，隶属于知识领域的，象征着古典艺术与文学之美的，温伦娜耳。它也是最爱与人类交流的废弃智元漩涡之一，我们目前接收过来自温伦娜耳的语言共计47条，每一条都是值得好好研究的文化瑰宝。”

        穹顶之上，温伦娜耳的立体绘图在渐次生辉。

        一南一北两扇小窗却在这时忽然打开，投下了一点淡淡的阳光。

        并没有多温暖的阳光带着不同于人造光线的气息，让这个冷寂的大厅忽然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

        完全干净的空间里，丁达尔效应也没能照射出哪怕一丝灰尘，倒让季夏意识到——这些阳光也不是直射而下的，看似清透的穹顶之上，还有一层透明的防护将这里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

        9567却“哎呀”一声：“透气时间到了，我们快点走，我得回去看妮娅。”

        他没解释妮娅是谁，只是步履匆匆带着他们穿过了白色纸牌墙壁群，走下楼梯，来到了一处更加宽阔的大厅里。

        在这里，地面如镜，可以照人。

        季夏低头观察自己，却看见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银色的神秘的符号。

        像是三角形和圆形堆叠而成的复杂平面几何图形闪过一瞬之后，整个空间忽然变化。

        纯银色的光线浮现在地面上，像是激光雕刻在金属上留下了属于它的刻痕，

        这个空间因此骤然活了过来，银色光路闪烁不断，9567带着他们穿过大厅，五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空间内反复回荡。

        “到了。”他突然道，站在原地伸手一推，彩色光晕在现实中出现，万花筒来到了眼前，季夏跟随着9567向前迈上一步，踏进了巨大的实验室内部。

        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像是某个大型机器的机箱内部，暴露在外的金属管线沿着建筑轮廓交错，被几番重复组合后连接到一整面装满金属原件的墙壁上。

        几个穿着同款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在手忙脚乱的整理电线，因为弯着腰看不见名牌，也不能判断身份。

        好整以暇正在一旁看着的几个人倒是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各自手里端着东西，看到他们的到来也只是淡定的打了个招呼。

        说起来这四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防护服，虽然身高、身形以及姿态可能各有不同，但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绝对能够让人眼花缭乱。

        季夏就在这高矮胖瘦大小不一的白色人墙面前彻底失去了判断能力。

        主要是因为在她眼中这些人全部是彩色的，季夏感到自己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精神污染。

        为什么只有她需要带这该死的彩色面罩啊！能不能摘下来！

        “来了啊。”其中一个人点了点头：“刚好，10068接线的时候误拔了两组脉冲数据线，新人来一起干活吧。”

        “你别闹。”9567解释：“这都是骞导要亲自带的。”

        说话的女人笑了笑：“我们几个，谁不是骞导亲自带出来的？学弟学妹们，能亲手给分析仪插数据线的机会可就这一次，在实践中求真知，机会我给了，要不要把握，你们自己决定。”

        这么好的机会，不上才是大傻瓜呢！

        季夏三人头点的像是拨浪鼓，马岱则往旁边一站，开始跟人搭话了：“你这肌肉练的不错啊，这么宽松的防护服都能撑起来。”

        说话的女人侧了下身体，露出了她的编号：6190。

        看来还是个大前辈。

        6190伸出手在季夏、凯姆、丽牟韦契诺身上点了点：“你们三个小粒子，跟我走。”

        小粒子们跟着6190来到了一个半包围的隔板围成的卡座里，她给他们各塞了一个影音播放器：“今天要修的是分析仪后主板、演示模块第十九区域7885到9776组的线路，平时这地方都没人用的，谁知道那个倒霉小子怎么一下就给拔错了。”

        “总之这个位置还是有一点重要的，没了它没办法跟温伦娜耳打视频电话。教程具体内容都在这里，具体的你们自己看，先看完了觉得自己会了的就到前面找我。快点来啊，来晚了你们连线都摸不到。”

        6190步履匆匆的离开了，季夏三人则各自开始学习。

        视频做的还挺好的，图文并茂，排版整齐，配图精美，播放速度刚刚好，讲解也吐字清晰声音好听。

        就是听不太懂。

        准确的说，每个字都认识，连一起就听不懂。

        季夏迷迷糊糊看了两个小时，还没搞懂为什么pa线在指示灯转红为蓝的时候不能插进黄色信号口而要插进绿色的。

        6190却已经来叫她们了：“那么多根线呢，一人来插两根，总不能白来一趟啊。”

        于是一行人又回到了金属原件墙上面。

        两根电线被塞进手里，6190道：“现在可就只差这六根线了，看你们学的怎么样，放对了，今天就能跟温伦娜耳打视频电话。放不对，你们就等上五年再来吧，”

        三个人交头接耳商量了一阵子，讨论了一下可能正确的接线方案。

        第一个上手的就是凯姆。

        他的两根线都在高位，需要乘坐升降梯，等他爬上爬下把两根线插好，丽牟韦契诺也把自己的两根位置相对较低的线插上了。

        现在只剩季夏手中的两根，而此时她有十二种可能的接线方法。

        经过三人讨论后认为可行的还有七种，究竟应该选择哪一个呢？

        季夏垂眸，仔细回忆自己刚看过的视频，试图根据当下的设备状态做出判断。

        她操纵升降梯来到高处，迟疑的伸出了左手，对准一个可能的线路插口。

        确定是这个吗？她干脆不再纠结，干脆利落的将线路连接。

        一抹银白色光路从连接处沿着线路流下，蹭过季夏手的时候似乎带来了一阵错觉一般的灼热感。

        季夏又稍微降下高度，插上了另外一根。

        再次出现的银白色光路又小小的烫了她一下。

        “哎呀，好像哪里放错了。”6190在下面大声道：“看来今天是看不见温伦娜耳了。但是”

        她的话音未落，眼前的机器墙上骤然爆发出数以千万记的银白色光路。

        无人操纵的机器自行启动，对面的屏幕上投射出了影像。

        银白色的电子洪流在屏幕上涌动，携带着未知内容的粒子串如同弹幕映入眼帘。

        “怎么了？”

        “谁开的机器？”

        “这是连到什么频道了？”

        “能不能关掉？”

        “快把信息流记录下来！”

        “你疯了，万一是保密信息呢？”

        众人的七嘴八舌中，季夏掀开了脸上的彩色面罩。

        用肉眼，她之前看见的银白色光路实则是真正的彩色。

        也就是此时，当其他人正在对着色彩斑斓的屏幕手忙脚乱时，季夏眼前的世界却是这样的：

        那是一整面画。

        用红色装点了花朵，用绿色描绘了叶子，用蓝色涂满了天空，用白色化作了云朵。

        穿着浅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是画面的主人公，由虚幻粒子构成的高大身形则陪伴左右。

        她举着勺子吃饭，粒子人蹲在桌畔观察煎蛋。

        她捧着书本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粒子人悄悄挪动身体遮挡阳光。

        她坐在椅子上，一脸郁闷的看向窗外，粒子人在窗上画满了彩色简笔画。

        她终于要睡觉了，粒子人回到了墙上的有声儿童识字卡上。

        屏幕构建的画面无声，却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她说：“墙上的叔叔，晚安，好梦。”

        粒子人的手出现在了屏幕上，他的掌心托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

        那只小鸟突破了空间的界限，飞出了屏幕，绕着季夏飞了一圈，轻轻停到她的肩上。

        “小季夏，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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