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

“这个时候你来找我，总不会是为了让我假装输给他吧？”叶铭看也没看身后。

满头白发的钟逸看了一眼捂着脖子抽搐的陈散：“你太着急了，他需要时间。”

“男人的事轮不到你插手，”叶铭说，“你就在暗地里和钟沁看着就好了。”

“但天上的几个老头都快疯了，他们一听说你把书院杀了个血流成河，和我吹胡子瞪眼的，幸亏他们都老了，不然你就该满世界逃跑了。”

“但是钟沁在他旁边打转的时候可没人下来把他揪走，任由那个小屁孩在他身边胡闹。”

“你我都知道钟沁没什么恶意，他个人的行为和天上还有眼睛没有什么关系，就算陈散愿意给他一半的生命，她也没那个能力收走。”

“那我明天就去找那帮老头打架，今天谁也拦不住我，我要用我的方式让他睁开眼睛，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个没耐性的人，”钟逸拍了拍他的肩膀，“但陈散的生命是两边商量好的，我觉得等着就好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吗？”叶铭问。

“为什么？”钟逸楞了。

叶铭扭头看着钟逸。

“我醒来过，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不过是知道，而我真正醒来过  ，我的另一个身体现在可能正在沙漠里吃仙人掌，或者在哪个雪山上睡觉，可我甚至都没见过那些景象，当然了，你们在这个世界见识过。”叶铭轻轻的说。

钟逸打了个冷战：“你的意思是，天上那帮老头……”

“那是我唯一一次睁开眼，我在那里看到了所有人，我认识的所有人，死去的，没有死去的，”他凝视着钟逸好看的眼睛，“那是五十年前，我真正的看到了世界。”

“那你怎么不和别人说？”钟逸有点吃惊。

“说什么？让他们相信我们不是被圈养的，我们是活在罐子里的标本，我们哪怕打破天幕，也只是到了另一个梦里。”叶铭的黑袍晃动起来，“你应该猜到我看到的东西了，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能有一部分精神力留在那里，而且毫无联系，我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已经被那个东西抓起来当标本了，这个故事很长，如果你想听的话你需要耐心一点，而且请你现在离开你的宝贝身边，顺便带上钟沁，虽然她曾是我的女朋友，谢谢。”

“你杀不掉他。”

“我当然知道，钟沁把种子给了他。”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无人生还的书院寂静异常，满地尸体悄无声息，看起来就像是血腥的战场，实在不是个讲故事的好地方。

“知道了，明天玄武国会开战，你不用担心塔里的人。”

“嗯，”叶铭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正义不是绝对的，也并非所有的正义都是正确的，在铁路分叉的地方，一边有五个小孩子在铁轨上玩耍，但是那里写明了禁止通行，另一边废弃的铁轨上有一个小孩在玩，现在火车要来了，火车要经过的地方有五个小孩，他们无视了警告，而另一边废弃的铁轨上有一个小孩子在玩，因为他守规矩，你可以让火车换一个轨道，火车不会因此出事故，你要不要换呢？如果你换了，那一个守规矩的小孩就要死，如果你不换，那五个小孩子就要死……”叶铭直视着她。

“当然你可能不知道火车和轨道是什么，换个问法，杀一个，救五个，杀五个，救一个，但那一个是你的挚爱，我亲爱的钟逸，你会怎么选择呢？”

她愣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救那一个！”她下定了决心。

“如果是五十个呢？”

“救那个没错的，不换轨道！”

“好，如果是五万个小孩呢？五十万呢？五百万？或者整个世界？”

“……”

“很好，五百万个小孩都死了。”

钟逸无力的摆了摆手，”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我们都会选择，就像他一样。”说着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陈散，他在装死。

“他知道真相之后，是会愤怒的向整个世界张牙舞爪，还是默默地接受，为了千万人的生命忍气吞声呢？”

“你会怎么选呢？”

“我会向整个世界举起中指，就像这样。”说罢他伸出某根表达情绪的手指，对着陈散晃了晃。

“那既然一切都可以牺牲，你为什么要逃回来？”

叶铭轻轻笑了笑，并拢五指，反手刺入自己的心脏。

叶铭仍然笑着，凝视着她好看的眼睛，一言不发。

“心软只会害了所有人，无一生还。”

“要和神明作战，就得先抛弃所有感情？”

钟逸的身影逐渐消失。

“可这样即使你推翻了世界又能如何呢？看着无数年轻的生命消失在你面前……”

叶铭想起了自己醒来时遍地刺鼻的溶液，许多他熟悉的面孔在空气中迅速萎缩，看着自己的对手像一只死鱼一样散发着臭味……

“醒醒吧，别装了。”

陈散心中一惊，看来自己今天是没命了，毕竟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来吧，杀了我，你手里的那把刀是唯一能杀死我的武器。”叶铭把手从心脏中抽出来，伤口快速的愈合。

陈散慢慢爬起来，想着怎么有机会再给他来一刀，找个轰轰烈烈的死法。

经历过一系列事件后陈散和陈诺的行为已经不符合逻辑了，对于危险的到来，一个只会让一个抓紧跑路，自己孤注一掷奋战到底，一个只会在心里想着妹妹加油，然后自己快速的远离危险的地方。但是陈散不理解陈诺，陈诺不在乎陈散。

陈诺战斗的理由只是因为她爱着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哥哥作为一个普通人，没理由面对危险，至于陈散，已经分成了两个，那个欠欠的只会说烂话的陈散努力的想让自己变强，心里希望陈诺能勇敢的扔下他跑一次。那个麻木的陈散则无聊的游荡着，对于一切漠不关心，不悲伤也不快乐，对于一切都无所谓，就是觉得有点累，因为他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

他手里仍旧握着那把短刀，他想象着另一个自己在身边，面无表情，无聊的眺望着远方，心里充满了对世界的不信任。他很想安慰一下自己，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当下的情景，谁又应该安慰谁呢？

“你记住我说的了吗？”叶铭说。

“听是听见了……我该记住吗？”陈散小心翼翼。

“记住最好。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

“好好好我现在就一展雄风带着刀向你扑上去，你可别害怕。”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几亿个人，恐怕没有几个人敢和我动手，而且他们动手的时候完全失去了理智，像是大街上游荡的疯狗，当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没死的时候，会害怕的痛哭。”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无所谓了……”

“你比我想的要厉害不少，那你为什么不再来一次呢？”

“杀了他！”这个女声环绕着他，他的眼前再次出现黑幕。

他听到自己上方传来液体汩汩流淌的声音，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好像自己漂浮在水里，他觉得自己有点不能呼吸，可是呼吸又意外的顺畅。

陈散抬起头，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的双眼闪烁着血红，身体消瘦起来，心跳恍若雷鸣。巨龙展开双翼，睁开双眼。在叶铭眼里陈散的身体高耸入云，黑色的鳞片闪着寒芒，如同一度君临世界的巨龙。

他奔跑起来，将匕首藏于身后。叶铭只听到一声炸响，陈散的身体愈发消瘦，速度已经突破了音速，向着叶铭撞击。

“妈的，看来还是我的想象力匮乏了，我本来以为你会是拿着龙牙在我身上比比划划。”叶铭皱了皱眉头，“你身上藏着的老东西不少。”

陈散的眼睛紧盯着他，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肌肉也被溶解，只剩下干枯的皮肤紧贴着骨头。

叶铭轻盈的后退，随手一挥，在叶铭身前划出一道可怖的伤口。

浓重的蒸汽从伤口里冒出，吹动了陈散的头发。

叶铭继续出手，无形的力量波动直指陈散膝盖，一瞬间陈散膝盖便向后折去。。

“这下会跳的更高吧？”叶铭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抓的蛐蛐。

陈散扑倒在地，胸前的伤口仍在冒出浓郁的蒸汽。

“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孩啊。”叶铭赞叹。

烟雾中一道身影突然暴起，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叶铭。

不死不灭？好玩。

“杀！”

叶铭的这个字透着十足的杀气，跟他闲淡的表情毫不相符，他看着冲来的陈散身体被切割成几个碎块，蒸汽愈发浓郁。

把自己的血都烧干了啊……这次的逆命，怎么这么狠啊。

陈散的上半身倒飞而出，身体已经被分成了几个碎块，可已经落到地面的右手，伤口开始快速蠕动，几个呼吸间一个全新的陈散就再次出现。

“你身材真差！”叶铭大声笑着，“你应该也知道，一条不死的小龙，奈何不了我。”

“真奇怪，”

陈散的声音意外的尖细。这让叶铭有点想笑。

“你们龙族的声音都这么女性化吗？”

“我已经了解你了，你是世界的奇迹，超乎我的预料，甚至超越了龙族。”

“你的身体，也远远超乎我的预料，还有你这个该死的老家伙。”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确定。”叶铭缓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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