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昨是今非

施淮伸臂前挡，另一侧持扇之手也随之收回，攻向许忆寒中路，反唇相讥：“你做了对不起别人之事，自然不想人家找你报仇。”

        “我只愿对得起自己。”许忆寒收回右手，轻敲他持扇关节。

        这一下看似轻巧，实则凝聚全身上下之真气，施淮只觉手臂酸麻，手中之扇险些掉落。眼看对方心神未宁，许忆寒又横拳打向他的侧腹，口中道：“对得起对不起，可是你说了算？今日对得起，明日便对不起了，要想明日对得起，后日呢？”

        眼看来者攻势狠厉，施淮暗暗心惊，伸手便抓向她的手腕。许忆寒不解其意，梁衍旁观良久，此时却忽地上前，二指轻点。施淮大惊之下，松手不及，竟被打中一穴，他猛地后退了数步，望着许忆寒，欲言又止，道：“你——”

        “我怎样？”许忆寒道。

        “淮兄，那化骨手岂是随便用的？”梁衍道。

        “没事了。”施淮看着许忆寒，又瞧了瞧旁边的梁衍，道，“我没使那阴毒功夫，吓她一下罢了。”

        “今日之事，原本是我的过错。”梁衍道，“待寻到清儿，我向她赔礼道歉。”

        三人在客店里吃了饭，谈论了些季思清可能的去处，之后便不做交谈了。施淮心事重重，过不多久，说道：“我在此地认得些朋友，都是些侠义心肠的人，想必能帮着找找清儿。”

        “若是如此，那是再好不过。”梁衍扬了扬面前的酒杯，道，“清儿一事，还请引荐。”

        “你我之间，用不着这般客气。”施淮道，他瞧了许忆寒一眼，见那姑娘兀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随即起身，打算先行拜会，说明来意。约莫等了半个时辰，梁衍和许忆寒才出发，一路跟着施淮留下的记号。

        二人行至一座深宅大院之时，夜色已深。

        “冷了？”月光下，梁衍勒马停下，瞧着许忆寒脸色有些苍白，“我记着你向来是不怕冷的。”

        更何况凛冬未至。梁衍心道。

        “这边不比樨京。”许忆寒幽幽道，“风好像要吹到人的骨头里。”

        “既来之，则安之。”梁衍笑道，“可要我把外袍脱下来给你？”

        “不要。”许忆寒摇摇头，翻身下马，自顾自走到前面去了。

        深夜拜访，可算失礼？见梁衍走近，许忆寒欲扣响门环，忽地又生了迟疑。

        “事态紧急，顾不得礼数。”梁衍在一旁道。

        许忆寒一惊，这人莫非能听到她心中所想不成？随即手握门环，当当当敲了三下。

        那门应声而开，好像早已做好准备一般。里面出来两个十三四岁的门童，一人行礼指引，另一人去牵过了马儿。那门童带着两人穿过重重庭院，面前便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已有四人候在门前，其中一人，正是施淮。

        “在下梁衍，久仰李英雄威名，今日深夜造府拜瞻，多有不敬，还望李英雄海涵。”梁衍拱手道。

        施淮引见，众人寒暄一番，便进厅中，各自坐下，侍从献茶。

        庄主“铁面郎君”——李青燃，居于正中，约莫三十五六，脸颊瘦削，轮廓分明，剑眉斜飞入鬓，行动举止，如深湖般沉静。

        许忆寒瞧见他，心中猛地一动。她盯着那人看了许久，又默默低下了头。

        左侧依次坐着“追魂刀”——王乔鹤，“紫烟罗”——赵希音，还有施淮。

        王乔鹤使刀，是个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的青年，五官浓重，较之姓名，模样看起来倒世俗一些。赵希音是个正当芳龄的美貌姑娘，一颦一笑，尽态极妍，好似欲融未融的春雪。

        梁衍和许忆寒坐在右侧。

        许忆寒早就听闻此番人等，今日一见，心下激动。

        不知什么大风，竟把这几人吹到了一块去？

        李青燃是平越李氏大族，王乔鹤是辇西王氏后人，赵希音则是泗梁沿海的洛神岛岛主，都是各地有名有姓的青年英雄。

        也是夺取帝位的候选之人。许忆寒心道。

        “令妹之事，我早已从六弟那里听闻，心中担忧，唯恐力所不及。已派敝庄上下全力搜寻，如有消息，定第一时间告知梁少侠。”李青燃道。

        “家妹一时胡闹，闯下祸患。承蒙李大哥顾念武林情谊，不辞辛劳，仗义施援。在下感激不尽。”梁衍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许忆寒见他们都只说些客客气气的场面话，早已无心去听。抬眼一瞧施淮，那人注意到自己目光，也淡淡看了回来。

        这面容白净的书生公子，早听说他精通医毒二术，性格古怪得紧，今日一瞧，与传闻却是大大的不同。他性格温和，平易逊顺，颇有一番书卷气，今日虽与自己打了起来，却也是心急使然。

        他何时认得这么些江湖豪杰？今日种种，果真是为了找寻季思清，还是借口此事，特意为梁衍引荐？许忆寒心下纳罕，却也梳理不出来龙去脉。

        “令尊一事，属实可惜。”李青燃道，“家父与令尊交情菲薄，突闻噩耗，不胜悲痛。几欲前去樨京，拜会王妃，奈何陛下有令，终是没能前行。”

        许忆寒微一皱眉，施淮短短时间，竟和这李庄主讲述这么些许？梁衍身世，如非亲近之人，一般不会知晓。今日见面，三言两语，倒像是交心之谈。

        他可说明了我的身份？许忆寒心中一紧。

        “逝者已逝，李大哥不必自责。”梁衍道。

        “今日有幸见到梁兄弟，本是高兴的事情。三哥为何尽说些冷清消沉的话？”王乔鹤插嘴道，“要我说，咱们该摆桌酒宴才是，一是庆祝与梁兄弟相知相识，二是为梁兄弟的小妹子接风洗尘。兄弟在这里替三哥做个保证，安合庄定会把令妹毫发无伤地送回来。”

        “多谢王大哥好意，小弟先在此谢过了。”梁衍道。

        “这位妹妹仙姿玉色，是梁少侠至交好友，想必也武艺绝伦，是响当当的豪杰人物。不知妹妹是哪一派门下？”赵希音笑道。

        “她是是司阳山，长安宫人士。”梁衍接话道。

        说罢，众人皆是一惊。施淮一愣神，只感觉到李青燃的目光往自己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便移开，看向右侧末位，那个穿着浅红衫子的女子。

        “敢问姑娘和当今圣上是何关系？”李青燃道。

        “陛下是我师兄。”许忆寒道。

        “李某三生有幸，能于敝庄招待陛下同门，李某事前未曾知情，有失礼数，还望姑娘原宥则个。”李青燃起身，朝许忆寒拱了拱手。余下三人随之行礼，许忆寒起身相回。

        “李大哥不必多礼，”许忆寒微微笑道，“陛下虽为天子，也是武林中人，若是有朝一日行走江湖，也该按照武林一脉，称您一声兄长才是。”

        “难不成，陛下今日也在此地？”李青燃一惊，道。

        梁衍本在喝茶，此刻，动作忽然一顿。

        “陛下政务繁忙，难以脱身。百年将近，陛下遵守武林之约，轻易不会踏出樨京。”许忆寒道。

        “天色已晚，两位若不嫌弃，不妨先在舍下休息片刻？”李青燃道，“奔波一天，想必早已劳累。令妹一事，李某同梁少侠同感忧戚，定当尽心竭力。”

        梁衍和许忆寒对视一眼，道了谢，便由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穿堂而过，到后房休息去了。那管家四方脸盘，肤色微黑，面容和善，自称姓温，名兴春。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温管家，走不多久，温兴春在一间屋舍前停下，道：“姑娘，敝庄粗陋，这已是最好的客房，如若不嫌弃，请屈尊在此处歇息。梁少侠，您请再跟我来。”

        许忆寒应了一声，点头回礼。正要进去，却被梁衍抓住了手腕，后者瞧了她一眼，又看向温兴春，客气道：“今日叨扰，已属劳烦。我们二人，无需这般迁就，住一处就是。”

        温兴春心下纳罕，却见许忆寒并无推辞，也不便多问。

        这边两人住下，稍作休息，那边施淮欲走，却被李青燃叫住了。后者双眉紧锁，目光严肃沉着。

        “那许姓姑娘，果真是季思誉师妹？”李青燃道。

        施淮点点头，又欲离开。

        “回来！”李青燃轻喝一声，再次叫停了施淮，“你为何不早说？”

        “事态紧急，还没来得及说。”施淮道，“她是梁衍的旧情人，前日来到双清山，张口便要见他。清儿赌气，跑下山来，不见踪影。我们找了整整一日，实在力竭，才找你帮忙。”

        “现下要紧之事，还是赶紧找到季思清，就当卖了梁衍一个恩情。”赵希音插话道。

        “我今日带他来，只是想让你们见一面。”施淮不耐烦道，“我以为他会藏着那姑娘身份，谁知道他随口便说了出来。剩下的事情，今日过了再说，我累了。”

        “回来！”李青燃一挥衣袖，卷起一个茶杯，蓦地掷出，砸在施淮身前。后者脚步一顿。

        “你今日之所为，未免太随意了些。”李青燃低声吼道，“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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