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为计深远

那日诊脉，“望闻问切”断了三路，仅是以季思清口中所述，施淮就隐隐察出些异样来。他们蒙上自己双眼，甚至连切脉也不许，果真是女子怕羞的缘故？

        还是由于自己“医仙”声名在外，此行诊治，她们怕泄露什么秘密不成？施淮不禁暗暗揣测，几番试探，脉象既出，更是坚定了他心中信念。

        逍遥派火急火燎，原是要救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男子。施淮暗暗起了戒心，打算亲自将这秘密查探一番。

        他每日询问那人病情，季思清一一回应。估摸着他好的差不多了，施淮便随口诹了个谎，声称自己见到一个男子。那掌门无奈，思来想去，一是不愿对恩人动手，二是施淮用处极大，让他立下誓言，便收做了弟子。

        他性格极好，很快便与梁衍相识，交了朋友。既入了逍遥，也就不算外人了，有些事不再隐瞒，不过当他得知梁衍和季思清是掌门外孙，靖王子女，心中还是一惊。

        “这是大秘密。”季思清道，“也是我姥姥的要求。我们俩身份特殊，洛书崖录名之后，我哥方能现身。”

        大哥曾说靖王妃温柔和善，不是武林中人，还道她早已带着子女隐居，没想到竟是逍遥派人士。听过季思清的话，施淮只觉天旋地转。一日，他独自下了山，来到安合庄。

        那时庄里只有李青燃一人，施淮冲进前厅，便道：“三哥，逍遥派恐怕生变。”

        “贤弟何出此言？”李青燃眉头一皱，道，“坐下再说罢。久不见你人影，他们早已回了各自门派。还有——你那仇家已被我解决掉了，若是再有此事，切不可逞能。”

        “谢过三哥。”施淮早已忘了自己在临安惹下的麻烦，这时李青燃忽地提起，不由心生感激，道，“小弟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施淮把自己如何见到季思清，上双清山诊治病人，又如何入了逍遥，得知梁衍兄妹身世一事给李青燃细细讲过，道：“梁衍是靖王后人，修习他们逍遥派的怪异心法，武艺远在小弟之上。且恨季思誉入骨，也欲除之，登临帝位。”

        “竟有此事？”李青燃听到此处，暗觉不妙，道：“王爷此前好一番布局谋略，他是王爷的儿子——于这些可曾知晓？”

        他怎会不知！李青燃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心道，靖王费尽心机，不正是为给他儿子铺一条平坦道路么？他为何还不来寻——

        “他对王爷所行之事，一概不知。”施淮道。

        “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施淮确认道，“小弟百般试探过了，如大哥所言，他之前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直到王爷身死，突遭变故，才辗转来到双清山，意欲复仇。”

        李青燃沉默良久，回想起此前种种，放下心来，道：“那便没错了。大哥识人，不会有假。”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皆有说不出的感慨万千。过了片刻，李青燃喝了一口茶，道：“六弟尽管放心。”

        “他于咱们无碍，一切照计划行事。”李青燃道。

        施淮一怔，道：“照计划来，岂不是——”

        “细微变化，不足挂齿。”李青燃道，“虽说一视同仁，也给些例外便是。”

        此后施淮依旧住在双清山上，再次面对梁衍兄妹，却免不了心中有愧。他依旧照往常一样与季思清玩闹，暗中也多加照拂，时日一久，竟生出一种惯性来。

        李青燃将施淮好生劝慰一番，之后对逍遥派之事也就不再过问。没想到，又过了大半年，施淮直接把梁衍领到了安合庄来。各位庄主已来了大半，听闻此事，都吃惊不已。

        “我答应你放过他们兄妹二人。”李青燃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施淮，道，“你又是何意？”

        “此事与那名女子有关。”施淮低头道，“我昨日与她交手，误打误撞探到了她的脉门。”

        “我看她与梁衍关系非凡，怕不是喜脉不成？”王乔鹤插嘴道，“你担心她生个小小王爷出来，给他老子报仇？”

        “四哥莫急，且听我说完。”施淮道，“我早见她瞳有异色，已觉不对。这一下，又发现她脉流薄疾。一息七至，间或又一息四至。开始时重按始得，好似里虚之症，虚魂将绝……不过片刻，又同常人。她像是中了剧毒‘啼乌’。”

        六哥果然厉害。俞松阳心道，只是摸摸脉象，便能摸出各种病症来。侧眼一瞧，却见李青燃若有所思。

        李青燃沉吟良久，忽道，“啼乌，莫不是靖王给那皇帝所种之毒？”

        施淮点头，缓缓道：“啼乌之毒，原是我师父遗物，世上绝无仅有。当日被那靖王拿去，便再无人见过。此毒无解，五脏日损，只能舒缓拖延。王爷死了，我猜那季思誉找不到解毒之方，是故另做打算，寻了个李代桃僵，接树移花的法门。”

        “你是说，季思誉将啼乌之毒转给下人，以免受噬心之苦？”赵希音惊道。帝王之心属实难测，竟能想出这样阴毒的法子。

        “昔日昭帝以一敌五，尚且赢得轻省。季氏久不入江湖，无人知晓其实力。这季思誉若没了制约，岂不是——”

        施淮道：“小弟也是这般想法，是故带梁衍前来此地。他武功甚高，失此良机，置身事外，实是可惜。还望三哥慧眼识人，一举成功。”

        众人相视，良久无言。施淮依旧跪在地上，此刻也不再做声。他送季思清回了双清山，告知众人清儿碰到些小麻烦，梁衍早已摆平，不过还需在外多呆些时日。

        至于偷书？梁衍为人，绝不偷盗，施淮心道，这怕是一个不小的误会，还需坐下来慢慢解释。

        “他盗取《凌霄神功》，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这一点，你又作何解释？”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李青燃说出施淮心中所想之事。

        “梁衍与我八拜之交，小弟熟知他品性为人，光明磊落，襟怀坦白，自有一身嶙嶙傲骨。还望三哥明察。”施淮沉声道。

        “你到那碧海堂中，思过三日。旁人不可打搅。”李青燃长叹一声，道，“此事揭过，再不可为。”

        “四弟，你带他下去。”李青燃道。

        王乔鹤应了一声，扶起施淮，后者却无动于衷，道：“三哥，梁衍现在何处，可否让我和他见上一面？”

        施淮担忧那人心浮气盛，不肯低头，以致双方矛盾愈解愈深。却见李青燃摇摇头，不再与他回应。

        “咱们走。”王乔鹤带着施淮，两人离开了此处。余下人等也都各自回去休息了，梁衍被关押于安合庄地牢之内，许忆寒则被安置在后院房中，门外有人值守。

        今日这一场纷乱，李青燃疲累至极，休息片刻，吃过了饭，他独自一人坐在前厅，回想日间种种。

        秋风萧瑟，草木黄落，已近寒露。月似银钩，冷冷清清挂在天上。代州地处北疆，约莫没有秋季，前日还热着，后日便极冷。李青燃于长衫之外，另加了一件披风，自斟自饮之时，忽见一小童走了进来。

        那小童道：“庄主，许姑娘醒了。”

        李青燃放下茶杯，道：“她可吵闹，或是动武？”

        “许姑娘尚未恢复，只是说要见庄主。”

        李青燃起身，道：“我去见见她。”

        还未踏出门去，却见一人迎面走来。那人约莫三四十岁，高高大大，面容端庄肃穆，身穿一灰袍长衫。脸上满是旅途疲累之色，刚进门，还带了些山野草木的香气。

        “见过大哥。”得见此人，李青燃又惊又喜，随即停下脚步，拱手道：“许久未见，大哥近来可好？阔别已久，江湖夜雨。兄弟恨不得日日寄雁传书，请大哥前来一聚。”

        那人微笑回礼，道：“希音可到了？”

        李青燃点头，道：“七妹比大哥早上四五日。”

        两人相携入座，聊了几句，只听来人说道：“我见三弟行色匆匆，难道有什么要事在身？”

        “大哥不知。”李青燃苦笑道，“今日庄上果真出了大事。”

        李青燃将近日之事，事无巨细，一一告知那人，道：“小弟正要去见那许姓姑娘，意外见到大哥，心中属实欣喜。”

        灰衣人神色一凝，道：“我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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