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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0、履薄增忧,日惧一日


  闵柔摇摇头:“工作上的事,就是工作上的事,我们那一块全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提也罢,就是刚才你想跟我说什么?”

  李延河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叹道:

  “柔柔,你说的没有错,这一次的休息,对我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沉淀。

  让我对很多事情有了完全不一样的观点,书中说,五十而知天命,我也是即将到知天命的年纪了,不该对太多的事太过于执着,太过于放不下。

  年轻的时候,总是在拼命,不停地拼命,后来就开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最后又怎么样?上又怎样,下又怎样?

  这几天,我总想着以前读过的《太平广纪》的那一篇《枕中记》。”

  闵柔想了想:“你说的是黄梁一梦的那个故事吗?”

  李延河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但我不是觉得这个故事的本身有什么特殊意义,而是对主人公卢生在向皇帝乞骸骨的时候的段话特别有感触。

  那段话叫‘有忝天恩,无裨圣化,负乘贻寇,履薄增忧,日惧一日,不知老至’。

  我初读时体会不到这句话的心态,可是现在越来越有感触了。

  我这一生,虽然不如卢生一般的开挂,但是仰仗当年那场战斗所带来的荣耀,以及战斗英雄这个称号,可以说已经跑的比所有人都快。

  顺风顺水的时候感觉不到害怕,但现在却体会到了,尤其是履薄增忧,日惧一日这两句,实在是写尽了我们这种人的心态。

  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也应该学这卢生,激流勇退也是一条道路啊!”

  闵柔愕了一愕:“延河,你不要产生这样消极的心态,也不要气馁,卢生是差点要被砍头,你又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需要拖一点时间罢了。

  我最近去帝都跑了好几趟,也跟姐姐去聊过好几次,让大伯二伯不要再针对你,所以这件事一定是可以解决的。”

  李延河想到自己的两个哥哥,不由怔怔的没有说话,表情中有许多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比复杂,是闵柔从来看到过的悲哀,但只是悲哀,却不悲伤。

  他沉声道:“老大和老二,你以后就不要去见了,以后就这样吧,我不会记恨他们,但也不想再谈什么李家的事情了。

  他们姓李,跟我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打着同样的家族印记,但是他们不再是我的家人,只跟我同姓,并且同有一个父亲罢了。”

  闵柔劝道:“延河,这是何必呢,你刚才不是说,你已经放下了吗?为什么还跟大哥和二哥这么扛着呢?”

  李延河的表情里满是苦涩:“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们的价值观完全不一样,所以,他们所做的、所想的我以后再也不想再参与,我以后只是李延河。

  关于追查飞雪死因这件事上,我以前是做的过激了。

  其实我的心里很清楚,小午不可能是凶手,我让人调查小午,无非是想要找到真正的凶手,可是当我冷静下来以后,我才明白了,不管我最后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肯定都不会是好结果。

  所以,就算是这件事,我也想放弃了,我身边失去了太多人,不想再失去了,也不能再失去的,我现在只想好好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闵柔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延河你说的这一切,是真的吗?”

  李延河点点头:“柔柔,我们这一辈子的路,很不容易,经过太多挫折也爱过太多伤害,现在好不容易在一起,我只想着就这样安安静静到老,其他的,由他去吧。

  我知道,有时候你的性格比我还要认真,还要执拗,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够放下,不仅是放下你现在的工作,也放下你心里所执着的一切。

  我真的很希望,我们彼此能够回到过去,回到你还在读书,而我还没有正式入伍的那个时候,没有其他一切的干扰,只有我们,干干净净的相爱的我们,除了爱不再有其他的我们。

  至于现在工作上的那点烦事,我始终相信自己的清白,也已经跟组织讲清了所有的事实,最后结果怎么样,都由组织决定吧,我会服从的,你不要再去跑动了。

  就算最后组织认定我有问题,要我解甲归田,我也认了,就这样轻轻松松的也好。”

  闵柔急道:“延河,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还年轻,在你的年龄上,正是上前一步的大好时机。

  这一次的事件,是个危机,危机的意思,是有危也有机,你得确是受了委屈,但组织上一定会查清楚你是一心为了T的事业,为了杨木的发展才不得不做某些权衡。

  到了那个时候,组织上就会认真考虑你这些年所作的贡献和你的能力,再加上05年将到,新一届的换届选举就要开始,你有很大的可能性现进一步。

  这些年来,所有人,包括我,放弃了许多的机会,只是一心一意希望你能够有更高的成就,你怎么可以自行放弃呢?”

  李延河仔细的审视着闵柔的脸,闵柔的脸上很认真,一点没有说笑的成分,这让李延河顿了一顿。

  近二十年以来,李延河一直觉得与闵柔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很默契,也一直以为是自己一心想要发展,可闵柔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陪着自己。

  可是今天他却看到了一个不同的答案,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人一直在推动着,并且她把自己的希望和命运放在自己的身上,希望跟随着自己一同前进。

  他又试探着道:“柔柔,如果现在,我想就此退休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安安静静的过下半辈子吗?”

  闵柔道:“延河,不管你去做什么,我都愿意一心一意陪着你,可是现在真的不是你退休的时候。

  你要知道,你现在的位置并不只属于你一个人,而是属于一批人,有许多人,所括你的小慕,都需要努力维护你的位置,又需要通过你的位置为他们自己寻求庇护。

  所以你的位置并不属于你一个人的成功,而是一个团队和一个体系的成功。

  需要化多少的代价,跨过多少的坎坷,作出了多少的牺牲,才能保证你今天的一切?

  这其中不光是你的下属,你的朋友,你的亲人,其中还包括你的领导,包括现在还对你有殷切期望的上面好些人,他们希望你上去以后可以取代他们的位置,这样才可以确保他们今后无忧。

  如果你就此退场,那么,你背后所隐藏的那些人,包括小慕,就会树倒猢狲散,失去主心骨也失去可以乘凉的大树,最后被人无情的一个的干掉。

  同样,对你有期望的那些人,觉得只是在考验你的那些人,就会深深的失望,对你以前那些介于可有可无之间的事情,他们再也不会发声庇佑,甚至反而会落井下石,真的把你推进深渊里。

  延河,每个人都很渺小,也很脆弱,今天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不是源于我们自己个人的能力,而是在于组织对我们的信任,并且因此赋予我们在组织内部的地位所决定的。

  脱离了组织,我们就什么也不是了,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这一切,你都能接受吗?如果你能接受,我没有意见,一定都随你,我只是不希望你的余生都活在后悔之中。

  你说的那么那段‘有忝天恩,无裨圣化。负乘贻寇,履薄增忧,日惧一日,不知老至’是卢生八十岁的时候说的,可你连五十都没到啊!”

  李延河听到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激动,仿佛一切都在于他的意料之中,他轻轻说了一句:“嗯,知道了!”然后站起身来,继续回到空地上打自己的太极去了。

  闵柔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当李延河在说自己变了的时候,李延河才是真正的变了的那个人,只是自己一心只想着与童安诚之间的那点烂事,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变化。

  闵柔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李延河,包括他所有的爱好、习惯、历史和思维方法,了解之深,甚至于远远超过对自己的了解。

  而眼前这个李延河显然不是自己所了解的那一个,李延河从不言败,就算打倒他一千次,一万次,他也绝对不肯退后半分,像今天这样主动退却甚至是投降的李延河,是自己绝对无法想像的。

  究竟是李延河变了,还是自己的思考方式出现了问题?闵柔现在找不到这个答案。

  可是他蓦然想到李延河说的一句话,李延河说,现在回去吧,回到最初的那个彼此,李延河想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闵柔突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猛然回味起来,李延河还说了另一句话,他说李小午不可能是凶手,如果追查下去,肯定不会是好结果。

  在李延河身边,并且能让他觉得不会是好结果的凶手,除了自己,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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