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夹在《大学语文》里的信

　　善德市新公交线路20路起点站是善德市火车站，终点站是桥南商贸城。

　　这条新线路只有四辆公交车运营，除了接火车时可以拉满满一车人外，沿途几乎没什么乘客上车。

　　一趟跑下来，到了终点站商贸城，可以休息三十分钟。李素兰虽是个售票员新手，但她悟性尚可，很快就胜任了这份新工作。

　　善德市火车站主体工程已经完工，进站、出站的道路还是黄土坯路，下雨泥泞、不下雨黄尘飞扬。

　　火车站出站口在东面，有两家简陋的小卖部，用彩条布围着遮风挡雨。公交车都等候在空旷的黄土坯大坪里，火车一声长鸣，缓缓靠站，乘客陆陆续续走出来。

　　素兰扯开嗓子大声吆喝，“南站的南站的、丹阳路、商贸城的”，很快车厢里就挤得水泄不通，她总是最后一个上车，站在后门口的一丝空隙里。

　　喘口气，就马上往车厢最后一排座位挤过去，从车厢后部开始往前卖票，这样不容易看花眼。

　　车票是一人一元钱，乘客多的时候一车厢能收80多元钱，少的时候能收50多元钱，一路上不断有人下车，车厢慢慢空下来。

　　有些乘客是从远方归来的，他们会对李素兰说，“你这标准的善德腔，是我们亲切的乡音啊！”

　　李素兰悟性尚可，她入乡随俗，用心地学说善德话。

　　好在善德话容易学，主要有两大特点，一是第二声多，二是shi的卷舌音都说成si的平舌音。

　　此时武陵大道路面已经建好，宽宽的水泥路，绿化带还在建设，道路两边高楼、房屋、商铺都很稀疏，整个看起来显得十分空旷。

　　卢敏健常来，她的驾照也是A照，但技术一直不太熟练，所以常到师兄车上来练练手。

　　20路线这四辆老解放牌公交车车况真不是太好，听林正宇说，是以前的线路淘汰下来的旧车，坏车是常有的事。

　　林正宇毕业实习时在桥南蓄电池厂学B型驾照，同时也学汽车修理，所以简单的故障他能修好。如果是大问题，就必须停班请修理工来现场救车了。

　　修车的时候素兰没事可做，待在车上会觉得无聊。车子临时救活后，多半要拖到一分公司进修理厂，这个时候，她就可以回到东门林正宇租住的房子里休息一下。

　　租住房在二楼，沿着楼房西头的窄小楼梯走上去，右转，是房东老板的二楼，他们租住的房间在北面，要下一小段楼梯，比老板的二楼大概低一米。

　　他们房间隔壁还有一间，住着林正宇的同事，叫陈志，结婚了，老婆在陬溪镇财政所上班，每天起得很早。

　　休息的时候素兰闲不着，扫地、拖地，整理物品，在整理林正宇的书时，发现一本《大学语文》里面夹着一些老钱币，她觉得男人有这样的爱好挺好。

　　再往后翻，书里还夹了一封信。

　　李素兰很好奇，他收藏了谁的信？从纸张背面看，并不是自己写给他的信。

　　她打开信。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她无从知道是谁写给谁的信。

　　“如梦如烟的往事洋溢着欢笑，那门前可爱的小河流依然轻唱老歌。如梦如烟的往事散发着芬芳，那门前美丽的蝴蝶花依然一样盛开......

　　这一段时间以来，时好时坏的情况常常发生，我不知道为什么？次数多了，我终于明白，是我自己的问题，低下头来，承认自己做人太失败了。

　　......”

　　素兰猜测这是一个女孩子写给林正宇的信。

　　末尾只有时间，没有署名。时间是他们毕业分配之后，他和李素兰确定恋爱关系之前。

　　不是现在的事情，说明他在这件事上没有脚踏两只船。

　　李素兰很在意是否脚踏两只船这一点。

　　晚上林正宇回来了，素兰开始炒菜，林正宇可能觉得自己的菜做得好吃一些，就很自然地把锅铲接过去了。

　　素兰一直想着这个梗，这时就去拿这封信，她要问问他。

　　“这是谁写给你的信？”她用了推定假设，假设他就是收信人。

　　“张小卫。”

　　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不舒服。

　　想起那次张小卫去商店，说她“胡萝卜丁丁和火腿肠丁丁怎么炒得熟哦？”还有林正宇的回答“我不晓得她怎么炒熟的，她连煤火快熄了都不知道换。”她心中的火苗“噌”一下燃起来了。

　　“她的信有这么宝贵？还要收藏起来？”

　　“收到后我就夹在书里，早忘记了。”

　　“忘记了？你好会狡辩啊！你和那些老钱币放在一起的，可见多么重视！”

　　“你不要无理取闹啊，无说出有来好些？”

　　“你不找自身原因，还说我无理取闹？你分明心里还想着她！”

　　“我哪里想着她了，她做了那样的事，我不可能会和她走在一起。”

　　“既然如此，收到这封信，就可以扔了、撕了，不需要收起来，还夹在书里？你这个表里不一的臭男人！”

　　“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疯了吧你！”林正宇把锅铲在锅里顿得山响，铁锅都像是要被顿破。

　　“你和你的师妹去谈恋爱吧，我走了。”

　　“有本事你就永远不要回来！”

　　“说到做到！”大声说完这句话，李素兰迅速收拾自己的衣物，装在彩条编织袋里，提着袋子离开了租住房。

　　天色已晚，回伯渠镇老家显然不现实，况且，不能轻易惊动父母亲让他们操心。

　　必须去打扰苏雨晴了。

　　素兰拦了一辆的士，去轴承厂投奔好朋友。

　　素兰还没有吃晚饭，雨晴陪着她出来吃了一点东西。素兰是这样的性格，无论和谁怄气，都不会和自己赌气，该吃吃，该睡睡，绝不和自己的身体健康过不去。

　　回到雨晴的宿舍，黎霞照旧不在，她住在周治国宿舍里。

　　素兰给雨晴描述这次吵架的详细始末，她越说越激动，之前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全泛上心头，让她委屈、伤心得嘤嘤直哭。

　　“我感觉他变了，以前看到我，总是未开口已是笑容满面，现在啰嗦不得，同一件事说一遍可以，说第二遍脸就沉下来了，说第三遍就发飙了。也许男人就是这样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之前视若珍宝，得到之后就不珍惜了。”素兰幽幽怨怨地说道。

　　雨晴心疼好朋友，怜惜地看着她的泪脸。

　　第二天早上，雨晴上班去了，素兰一下子感到很孤单。

　　出去走走吧。

　　她走过传达室，走过长长的厂道，不由自主地向右转，向左转、穿过工人文化宫，不由自主慢慢走到小山街去了。

　　物是人非啊。

　　她远远看着自己曾苦心经营的商店，回想她和他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

　　他坐在门口，抱着收音机收《美国之音》频道，因为信号弱，试了好久好久，他都没有放弃，终于收听到了，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开心。

　　强忍着泪水，她快速往回走。

　　也许，她和林正宇并不合适。也许，是到了别无选择的分手时刻？

　　泪水没有忍住，在她清秀的脸上流淌。

　　她快步回到雨晴的宿舍，关上房门，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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