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剖腹产

　　这一夜，是素兰怀孕以来，最辗转反侧的一夜。

　　肚子太大，仰卧、侧卧都很受累，加上对未知的恐惧，让素兰睡睡醒醒、一夜难以安眠。

　　而孩子，仿佛感觉到即将迎来光明，不太安分，不时踢上几脚，把素兰从浅睡中惊醒。

　　素兰有点害怕，听林正宇说，他们单位有一个女同志，生孩子时大出血，休克在手术台上，输了好多血，花了好多钱，才抢救回来。

　　她最恐惧的是，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连孩子都没能见上一面。

　　素兰的血小板一直偏低，虽然孕期吃完了三姨娘送给她的一大袋干花生，可是，手术台上的情况千变万化，谁说得准呢？

　　不会的，不会这么倒霉的，她连忙撇掉这个不祥的念头，连声祈祷母子平安。

　　母亲和博程昨天下午已经来了，让素兰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点，可是她的恐惧还在，只是藏在心里没说罢了。

　　早上他们一起到了医院。

　　到底顺产还是剖腹产，昨天大家已经商量好，决定剖腹产。

　　胎头没入骨盆，估计只有打催产素才能催下来，那脐带绕颈怎么解决？虽然他们是外行，但都觉得素兰如果顺产的话，风险太大了。

　　淑姑说，“或者可以试一下，先顺产，如果生不下来再剖腹。”

　　素兰刚想说可以，林正宇开口道，“那不行，如果试了，没有生下来，最终还得剖一刀，那开始的苦不是白受了吗？直接剖腹算了。”

　　大家一想，是这样理。于是交费准备手术。

　　“淑姑，是你给我剖腹吧？”

　　“是的。”

　　素兰的心又安定一些了，淑姑是她熟悉和信任的人。

　　听到车轮轱辘的响声由远而近，素兰的心跳陡然加速，她知道，马上要把她推到手术室去了。

　　果然，进了她的病房。

　　“把孩子的贴身衣服带好、还有卫生纸、毛巾、卫生巾。”护士对素兰说。

　　“幺妹，林正宇的上衣带来了吗？”母亲问道。

　　呀，忘记了！

　　母亲交代过，孩子出世后要用父亲的上衣包裹着，这样对孩子好，这是家乡的习俗。

　　百密一疏，素兰竟然忘记这事了。

　　“我去拿吧。”林正宇说。

　　“好，你去吧。”母亲说。

　　素兰欲言又止，她希望林正宇陪着她。林正宇大概看出来她的心思，“我在这里也没啥用，又不准我进去。”

　　说得也是，素兰竟无言以对。

　　“我和你一起去。”婆婆刚到一会儿，听说儿子回城西拿上衣，表示要和儿子一起去。

　　母子俩匆匆离开了。

　　素兰被推着去往楼梯口，母亲和博程走在移动病床旁边。

　　等电梯的时候，博程突然说，“奶奶，我要拉粑粑了。”

　　“这个伢儿，偏偏这时候要拉粑粑，小姑要生弟弟了。”母亲有点着急。

　　“妈，我没事，有医生、护士在旁边，再说，是淑姑接生的，放心。”

　　电梯门打开了，素兰被推进去。

　　“幺妹、幺妹...”母亲的声音被电梯隔在门外。

　　素兰的泪珠滚落下来，她其实很害怕，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她心里空落落的。

　　走廊，怎么这么长？她好像是奔赴刑场，好像去赴一场生死之约。

　　很多过来人都说过，“儿奔生，娘奔死”，可她是一个胆小的准妈妈、一个贪心的新母亲，她害怕死在手术台上。

　　手术室很大，淑姑叫了她一声，“李素兰”。

　　听到淑姑熟悉的声音，她扑通扑通的心好受一些了。

　　“淑姑，我有点害怕。”

　　“不怕，剖腹产手术现在很成熟了，放心。”

　　“我血小板一直偏低，我怕大出血。”

　　“我知道，指标后来不是升起来了吗，没事的，把心放下去，睡一觉，醒来孩子就出生了。”

　　“好。”

　　淑姑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她戴着消毒帽、口罩、手套，这时候张开双臂，对助产士说，“帮我把消毒衣穿上，注意，千万别碰到我的手。”

　　她感觉背部被推进了液体，这就是传说中的“背麻醉棒”？

　　素兰的手腕被固定在手术台上，她突然想起“五马分尸”这个词语。

　　呸呸呸，她在心里啐了自己几口，净想一些不吉利的事。

　　好像有人在她的腹部放了一块开窗口的布，把肚子露了出来。好像有人在刮她的**，也是啊，恐怕有细菌不卫生。

　　淑姑拿一根针，不时刺一下她的肚子，“疼吗？”

　　“疼。”

　　隔一会儿，又问一次，如此好几回。

　　素兰可能不太受麻，就是不容易被麻醉。

　　慢慢地，她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

　　恢复知觉的时候，她觉得肚子有点疼，淑姑的声音传过来，“这时候准备拿毛毛了，可能有一点疼，你忍耐一下。”

　　素兰没有力气讲话。

　　她感觉到肚子里有一双手在往外掏，有撕扯的疼痛，但是好像没扯下来，疼痛更厉害了。

　　是血水、还是羊水？在肚子里一漾一漾，令她恐慌。

　　突然，更大的疼痛袭击了她，好像有什么东西和她剥离了！

　　她听到“啪”，很响亮的一声，应该是倒提着婴儿拍了他的屁股，紧接着，是婴儿清澈、宏亮的哭声。

　　“是我的孩子在哭，我的匆匆出生了！”素兰露出宽慰的笑容，母子平安。

　　“11点、男孩、七斤三两”，护士高声报信息。

　　过了一会儿，素兰听到脚步声近了，大概是护士，“喏，你的宝宝，挨一挨。”

　　素兰感觉到婴儿细细柔柔的头发摩挲着自己的额头，毛绒绒的，舒服、熨帖，她觉得特别幸福满足。

　　孩子被抱走了，护士喊，“20床家属，接孩子。”

　　接下来，是漫长的缝肚皮时间。

　　素兰感觉躺了好长好长时间，她很想侧一下身子，或者动一下，可是，脚踝好像也被缚住了，无法动弹。

　　“淑姑，是在缝针吗？还有多久？”

　　“快了，稍微坚持一下啊。”淑姑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素兰觉得后背疼，口也渴，总之，身体很不舒服。

　　她后来又问了两次，淑姑仍然很和蔼，“要给你缝好啊，肚皮有三层，现在在缝中间的一层。”

　　一旁的麻醉师说，“这女伢儿，太娇气了。”

　　弄得素兰再不敢做声。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素兰总算被推出了手术室。

　　母亲迎上来，摸着她的头发，“伢儿，你还好不？”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还好，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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