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998年的家（1）

　　凤若鸣正坐在床上，努力克制住自己澎湃的思绪，床对面的小木门突然发出一声惊人的响动，吓得凤若鸣在床上弹了一下。

　　“干什么吓人？不会好好开门吗？”毕竟前世出摊5年，凤若鸣的胆色长了不少，也会回嘴了。要是在前世，她一定只会捂着胸口退到屋角，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当然，凤若鸣现在敢说这样的硬话，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知道门外是谁。

　　果然，正如凤若鸣所料，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出现在门外，他身材高挑清瘦，面容和凤若鸣有七分相似——正是凤若鸣的弟弟凤云帆！

　　凤云帆收回脚，双手插兜，斜垮着肩膀。明明还没有凤若鸣高，却偏偏要扬起下巴，一脸用鼻孔看人的嚣张样。

　　98年正是古惑仔电影大热的时候，不少男孩子都沉迷其中，纷纷模仿里面人物的行为、衣着。看凤云帆的样子，估计也是中毒不轻。

　　“叫你半天了，也不知道出来。耳朵聋了吗？”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模仿电影里的，就差再含颗口香糖嚼两下了。

　　气势很足！

　　仿佛凤若鸣下一句话要是回答得不好，凤云帆的拳头立刻就要跟上来一样！而这样的事情，凤云帆也并不是没有做过。

　　凤家虽然只有凤若鸣、凤云帆姊弟两个孩子，但两个孩子在家里面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从小，凤云帆就是家里的“小宝贝儿”、“小国宝”，想要星星不会给他月亮，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几个人围着他转；而凤若鸣则是“败家的丧门星”、“赔钱货”，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从来不会拿正眼瞧她，只当她是个端茶递水做家务的小佣人。

　　在这样的环境中，凤云帆自然从来就不把凤若鸣当自己的姐姐。小时候拳打脚踢就是家常便饭。后来长大一点，知道打女人会被别的男孩儿嘲笑，这才停了手。不过说话的语气、态度什么的，自然就不会很好了。

　　凤云帆气势汹汹，但凤若鸣不怕他。她转了转眼睛，露出一个教导主任般的标准微笑。少女青春的笑容都是美好的，更何况凤若鸣容貌秀丽，一笑起来更是如同春光乍泄，点亮了这阴暗、破旧的小房间。

　　但不知怎的，看着凤若鸣这样好看的微笑，凤云帆却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整个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凤云帆心里暗暗纳闷：“这个凤若鸣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可怕……？”

　　凤若鸣微笑着，声音轻柔婉转：“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站也不会站，人话也不会说了。街边小混混似的，哪里还像我们五二三机械厂的人？小心我告诉爸去。”

　　五二三是正牌的国营机械厂，从幼儿园到火葬场，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那个年代，进入五二三机械厂，成为厂里面的正式职工，是一件让所有人羡慕的事情。因为那等于是成为了“国家的人”，端上了一辈子都不会破的铁饭碗。

　　而凤若鸣和凤云帆的父亲凤爱国，便是那令人羡慕的一员。凤父才刚满十六岁时，凤爷因为受了工伤，办理了早退。凤父便直接顶了凤爷的岗，成为了五二三机械厂的正式职工。后来因为踏实肯干，更是升了车间主任！

　　凤父是根正苗红的工人子弟，一辈子待在五二三机械厂里，从小受到组织的正统教育，以工人阶级勤劳朴实、端正勇敢的作风为荣，最看不惯那些流里流气的痞子作风。升了车间主任后，凤父的这份浩然正气更是达到了顶峰，时时刻刻都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周围的人。

　　要是被凤父知道了凤云帆模仿古惑仔，一顿好打是肯定免不了的。而凤云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老爸手里的那根皮带。

　　果然，凤云帆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恨恨地瞪了凤若鸣一眼，但身体还是老实地做出了改变。挺直腰杆，端正肩膀，充分表现出了工人子弟的先进性。

　　“出来吃饭了。”凤云帆吃了瘪，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先走了。

　　凤若鸣在后面看着凤云帆挺直的腰板，心里一阵感慨。上一世，凤云帆因为巨大的家庭变故，若干年后变成了彻底的二流子，跟着所谓的“老大”在街上混。以至于后来进了监狱，人生彻底没了指望。

　　虽然两人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凤若鸣还是希望凤云帆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但一想到那一场家庭巨变，凤若鸣也明白，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的。只希望这一世，凤云帆能够坚持住，不要再次堕落下去。

　　凤若鸣轻叹一声，理了理衣服，跟着走了出去。

　　凤若鸣住的是家里搭的棚子，出了门才算进了自家的砖瓦房。首先进入的是家里的过道，右边是家里的正门，对面是厨房和厕所，左边客厅。进了客厅后，右手边有一扇门，里面是凤父凤母的卧室。

　　这套房是凤父分的单位房，一楼，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过道，总共40平方，挤着凤家一家6口人：凤爷、凤奶、凤父、凤母、凤若鸣、凤云帆。

　　凤若鸣的脚刚踏进过道，凤奶的声音就从客厅里传了过来：“还不是体着她妈的，整天好吃懒作，一回家就睡在床上，叫都叫不动！还要人去请！我们凤家真是造孽啊，根正苗红的工人家庭，怎么养出了个地主小姐来！”

　　凤若鸣知道，这是凤奶在骂她。前世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不少，这两句只能算是毛毛雨。更何况就算反驳了回去也没什么好处，反而还会惹出不少事端来，于是凤若鸣只打算当耳旁风，听过就算了。

　　这时候，凤母正好端着晚饭从厨房里走出来，听了这话，心里很不高兴：“什么叫‘体着她妈的’？这不是拐弯抹角地在骂我吗？”

　　凤母将菜盘子放到桌面上，道：“若鸣今天跟着我去幼儿园干了一天，实在是累了，回来才歇一歇，哪里好吃懒作了？”

　　这一句话可点了炸药桶，凤奶气得直拍桌子：“果然是农村里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我在这儿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你是什么身份，真当自己是猴子的尾巴——飞上天了！”

　　凤奶的话一下戳中了凤母的伤心处，眼圈顿时红了：“我没……”

　　“还敢回嘴！”凤奶的眉毛一下子竖起来了，她转头看向坐在桌子边的凤父，拍着胸口一副要昏倒的样子：“你也不管管，就任凭她欺负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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