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程君秀的故事

　　“菩萨保佑，一定是男孩！一定是男孩！”张贵的母亲跪在观音像前，虔诚地念叨着。在她的背后，就是王芳生育的产房，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不断地从里面传来。

　　70年代，在很多经济条件落后的地方，女人生孩子是不去医院的。都是请村里的产婆帮忙，就在自己家里生。

　　张贵虽然没有像自己的妈一样拜菩萨，但依然紧张地来回踱步，不时向着产房张望。

　　“老天保佑，给我一个儿子吧！”张贵搓着手，喃喃地念叨着。

　　王芳的母亲程清清坐在一边，一脸复杂地看着张贵母子。

　　作为王芳的母亲，程清清对张贵母子的态度是很不满意的。

　　王芳已经生了一天一夜，叫喊的力气都越来越小，身体肯定受了很大的损伤。而张贵母子，一个是王芳的丈夫、一个是王芳的婆婆，此时此刻不仅没有表现出对王芳身体的一点担忧，反而一个劲儿地关心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真是大大的没良心！

　　程清清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苦命的女儿啊，事到临头，也只有你的母亲心疼你！

　　或许是即将临盆的缘故，原本叫喊声越来越微弱的王芳突然发出了一阵大叫。那叫声越来越高昂，最终猛地达到顶峰！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随之到来！

　　“生了！生了！”张贵母亲猛地从蒲团上跳起来，向着产房直冲而去，“刘产婆，怎么样？怎么样？”

　　张贵也激动地跟了过去，一边急切地伸头张望，一边伸手扶住身体微颤的母亲。

　　布帘一掀，刘产婆抱着一个已经包好小被子的婴儿走了出来。

　　“恭喜恭喜！是个小女儿呢！”

　　“啊！什么？”

　　张贵母亲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脸色铁青地转身就走：“没用的东西，生了那么久就生了个赔钱货！”

　　刘产婆递孩子的手顿时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是，一想到那还没到手的感谢费，刘产婆还是赔着笑脸道：“张贵，快来抱抱你的女儿吧。你看这小姑娘，长得多秀气啊！”

　　被叫道的张贵也是铁青着一张脸，丝毫没有伸手抱孩子的意思。

　　刘产婆顿时尴尬得不得了。

　　刘产婆在心里哀叹：这家人这么不喜欢女儿，一会儿给的感谢费肯定也不多！哎呀，我这熬了一天一夜的，算是白干了。

　　顿时，刘产婆看着怀里孩子的眼神也不喜起来。

　　“刘姐，让我抱抱孩子吧。”一个略得苍老却温柔坚定的声音传来，刚出生便遭到冷落的婴儿随即被抱进一个温柔的怀里。

　　“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程清清拍了拍婴儿的背，满脸慈爱，“刘姐，我女儿怎么样啊？”

　　刘产婆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放心，我都做产婆十多年了，能出什么事？你女儿现在情况很好，什么毛病都没落下。只要月子养好了，下地干活照样行！”

　　“真的，真是太好了！”程清清拉过刘产婆的手，将一个红包偷偷塞了过去，“真是谢谢刘姐了！跟着熬了一天一夜，真是辛苦了，快坐下来喝口茶吧！”

　　刘产婆悄悄地感受了一下红包的厚度，顿时笑逐颜开：“不了不了，今天就不喝茶了。我也熬了这么久了，还是先回去休息了。”

　　“好的好的，刘姐慢走哈！”

　　送走了刘产婆，程清清抱着孩子走进产房。张贵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怎么样？”王芳虚弱地问了一声，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

　　孩子一出生，就被刘产婆洗干净抱了出去，直到现在，王芳还对孩子的情况一无所知。

　　王芳抬头一看，只见进来的只有自己的母亲程清清、丈夫张贵，没有自己的婆婆，孩子又是被程清清抱在怀里的，顿时明白了一切。

　　胸中的一口气顿时散开，整个人都颓唐地倒在床上。

　　程清清哪里会不明白自己女儿的失望，强撑着笑容，把婴儿放到王芳的枕头边，温柔地说道：“是个女儿。你看看吧，长得可像你了……”

　　到底是母女血脉相连。王芳虽然失望是个女孩儿，但真的亲眼见到了孩子，内心还是涌现出一丝丝柔情。

　　王芳又转头看向张贵，一脸歉意：“对不起，是个女孩儿。”

　　张贵沉默地抽着烟，半晌，伸手摸了摸王芳的脑袋：“没事儿。现在国家的政策，头胎要是生的女儿，还能再生二胎。你加把劲，下一次给我生个儿子。”

　　没想到丈夫居然没有狠狠地责骂自己！王芳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和幸福，立刻连连点头，暗自发誓下一胎一定要给张贵生个儿子！

　　……

　　一年半之后。

　　又是一个深夜。一个新生命再次诞生在这个家庭。

　　这个孩子是全家最后的希望，所有人都盼着是个儿子！但天意弄人，呱呱坠地的小婴儿依然没有全家人期盼的“把儿”！

　　“造孽啊！造孽啊！我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娶了这么个丧门星！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老张家这是要断子绝孙了啊！”张贵母亲瘫坐在椅子上，哭天抢地。

　　这一回，接生的还是刘产婆。一见情况不对，连红包都没敢要，悄悄地溜走了。

　　王芳也是两眼泪汪汪，就连程清清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也不愿意再看一眼。

　　程清清心疼得不得了：“我的女儿，你才刚生了孩子，不能流眼泪！以后眼睛要花的！”

　　王芳也知道流眼泪对身体不好，但一想到自己一连两胎都是女二，以后在张家指不定过得多惨，顿时悲从中来。

　　“反正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相比较起来，眼睛花都只是小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想到这里，王芳的眼泪越发流得凶了。

　　程清清坐在旁边，只得一边叹气，一边为女儿擦眼泪。

　　张贵坐在一边，土叶子烟一根接着一根。昏黄的白炽灯在张贵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越发显得张贵脸色晦暗不明。

　　半晌，张贵从喉咙里蹦出一句话来：“这孩子，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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