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见证者

　　这天晚上，何拓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前一世，碰到了前一世的父母，亲人，老师，同学，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在毕业后找个了建筑单位实习，努力了五六年后考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一级建筑师。

　　然后，他遇到了个还不错的女孩，花费了一整个雨夜和两罐啤酒，删干净了初恋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和那个女孩正式走到了一起。

　　纵然他连那个女孩长什么样都没看清，甚至在整个梦境中，连父母朋友的面容都是模糊的，但他很快乐。

　　因为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安稳的过了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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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拓醒来的时候，直勾勾的盯了天花板两分多钟。

　　他忘了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对那个梦的各种细节记得格外清楚，像是真的走过了一生。

　　“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对活得久这么渴望……”何拓把手掌伸到眼前，自嘲的笑了笑。

　　他撑起身来，换了一件卡其色的马甲，里面搭了条格子衫，再配了个宽松点的裤子。对着镜子的时候，发现头发有些长了，又想不起来街上哪里有打理头发的店铺，于是尽量将头发往后捋起，扎了个文艺青年范的小辫，只可惜现在的身体肤色有些黑，这个小辫让他看起来有点像《热血高校》里的主角源治。

　　委实来说，他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后，还吐槽这里多元化的打扮让他没有穿越感，不过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真香了一回。

　　何拓整理了一下领口，微微吐了口气。他告诉自己，今天还是只有一个目标。

　　从易先生嘴里把他复活甚至穿越的原因给撬出来，看看能不能再回到地球！

　　如果不能的话……他心里还保存着另一种希翼，那就是看看这个大夫，会不会有治疗磐族短命体质的办法。

　　晋升为封疆的渴望，反而在活下去面前暂缓了。

　　他打开自己的房门，在经过西门原那间房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然后下了楼。

　　这个时间，何清崖已经出门工作了，何拓的父亲常年在外，据说是在一个比月恩要大的多的城市里做城卫统领，每月寄回来不多不少的生活费，而何清崖为了让兄妹俩日子过得好一点，又找了份制衣厂的工作补贴家用。

　　“目前看来好像就我一个人游手好闲……”何拓出门时候吐槽了一句，然后在旁边的糕点铺子买俩鸡肉馅的蒸包，开着这家糕点铺的老妇人名为韦莉，性格略有些孤僻，但很喜欢何拓一家。

　　“小拓，今天也要去找易大夫么？”韦莉眯着眼睛笑道，顺便掀开笼子。

　　“是，去找易大夫……学些东西。”何拓回道。

　　“呀，看起来你对医学很感兴趣，真好，上次听你的妈妈说映瞳最近也在准备考试。真好，一家两个好小孩……”韦莉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嗯，是啊，映瞳确实也很乖。”何拓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突然感觉到隐约有人在注视他，于是猛地回头：

　　形形色色的人在街道上奔波，赶赴着自己的岗位，地上被风卷起一张沾染着黄色油污的报纸，一只用于饲养的银狸挂着铜制的吊牌，甩开了主人的绳索，追逐那张起舞的报纸，窜到了行人的脚下，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弯眉低笑。

　　在晨光熹微下，这座有些落后的城市安宁且平静。

　　“奇怪……”何拓转回头，掏出枚一碌的钱币递了过去，接过了俩蒸包，而对面找回来了五厘钱。厘便是货币中最小的单位，外表是青色，与进禄钱的花纹一致，只是一般大家都尽量避免多出来这零碎的几厘钱，因此也很少用到了。

　　何拓接过五厘的硬币塞进兜里，戳了戳兜底，确认没洞后转身离开。

　　他没看到，在他刚转身后不久，笼屉内的四个包子突然腾空，而桌面上同时多了一枚一禄的钱币。

　　韦莉看着那腾空飞起晃晃悠悠走远的包子，不禁把眼镜按压了下来，然后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去大夫那看看了。

　　——

　　何拓一路上啃完了包子，不知不觉就到了新丘中路的南段。一眼望去就能看见那块雕刻着‘落灰’二字的木牌子。

　　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那家医馆门口前堵着两位全身披在银白色斗篷中的人，还有一圈路人在看热闹。

　　他快速跑了过去，挤进了人群，发现易先生双手插进长衫袖子里，正在回着那两人的话。

　　“阁下最近真的没有将秋犽卖给任何人？”

　　“二位不用再套我的话，不是没卖给任何人，而是我这里根本没有这味药。”易先生依旧显得无精打采，甚至有了整个眼眶发黑的趋势。“秋犽仅需一克就能毒死一个普通人，对症又不多，我为何要进这味药来给自己找麻烦？”

　　“整个月恩就三家医馆，有一家已关门数月，另一家又在见证者分部前面。”其中一位银袍人发话，声音平静到让人微寒。

　　“咋？你俩还兼推销房产的？我想洗脱嫌疑是不是也要买一处你们那边的房子？”易先生冷笑。

　　周围人群同时发出了几声窃笑，可两位银袍人全然不为所动。

　　“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么感谢阁下这次的配合，我等回去复命，此番对话已进行全盘记录，众生见证。”其中一位将食指放在额头中央，微微躬身。

　　“众生见证。”另一个银袍人也跟着做了一样的动作。

　　何拓这才注意到这两位银袍人的脸，从头顶到下巴光洁如斯，没有一跟毛发，显得极为滑稽，但他不敢发笑，因为那两人的眼瞳呈现出流动的银白色，状若鬼魅。

　　“散了散了大家，今天闹了场误会。”看两位银袍人离去，易先生轻笑着拱拱手，走回了自己的门店中。

　　何拓赶紧跟着钻了进去。

　　易先生不着痕迹的瞅了瞅何拓的背后，然后坐下打开茶杯吹了吹，斜瞟着他道：“咋，今天是不是又想来偷抓我的药？”

　　何拓尴尬的笑了笑：“不是，我是属于太闲了，来上门向您取取药理上的经。”

　　“这都七八天了，你关于药的问题不超过十个，其中一半都是问这东西苦不苦。”易先生抿了口茶。

　　“哈哈……”何拓扯了个小马扎坐下，赶紧绕开话题：“刚才那俩人是谁？看起来好怪。”

　　“见证者，现在全世界哪都有。”

　　“那他们的职责是什么？怎么口气跟审查似的？”何拓记得月恩明明有自己的官方政府和治安系统。

　　“本来的职责是见证……就是周游世界记录天灾人事与当地风情，但是现在估计是涨工资了，不该管的闲事也要管。”他放下杯子，窝在了躺椅里。

　　何拓听出易先生言语间似乎对着所谓的见证者颇为不满，于是调笑道，“那看来他们工作压力很大啊，别说头发，连眉毛都没有。”

　　“那是中立斗篷带来的影响，他们身上披的那件衣服能让人丧失所有的情感，站在最中立的位置上去见证一切。”易先生合眼道：

　　“而毛发意味着外欲，必须要绝对的洁净才是真正的中立，所以穿上斗篷的一瞬间，他们身体的毛发全会消失。其实他们本身并不秃……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秃子，有一条著名的理论说，在一位见证者脱下斗篷前，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是秃还是不秃。”

　　“……薛定谔的秃？”何拓忍不住脱口而出。

　　“薛定谔是谁……”易先生皱眉。

　　“没有没有。”何拓赶紧摆手，略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他们上门找你是因为什么事？”

　　“小孩子，管这么多干嘛？”易先生先这么回了句，又抬眼看到何拓好像因为这句回话显得有点尴尬。

　　他轻轻叹了口气：“月恩掌管交通政令的主事被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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