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开幕

　　雨雾笼罩下，整条街道的房屋由顶部催生出了白色半透明的薄膜。

　　它笼罩下来，如同一把巨大的伞将建筑包裹在其中，天地间除雨声外分外宁静。

　　大地铺上一层湿润的颜色，这些被包裹着的房子在雨中有些影影绰绰，倒像聚集在水面的泡沫。

　　这是月恩的居民为了防止雨水渗入的手段，在设计之初就会安装在房顶的水槽内，等到下雨便自动展开，如同地球上的避雷针。

　　何拓还想起来，这种工具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隔烟水。

　　他低头扒了一口五花肉，瞧见旁边的易先生依然在不停地喝茶。

　　“易先生还是吃不惯？”

　　“太重盐了……吃多了齁的嘴疼。”易先生在旁边顺着他的话抱怨。

　　我刚来的时候也吃不惯，不过这个世界好像也没啥高血压之类的病……何拓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转头看向门外，虽然雨被一层隔烟水的帘幕挡住了，不过光凭雨声，就能感觉到越下越大。

　　“这都下午了，辰羽小姐不是说也要过来么？”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易先生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挑拣着过肥的五花肉，“不过听风吟总是会被各种新鲜事物吸引，应该是路上转头弄别的去了。”

　　“是么……”何拓把一块干锅巴放嘴里，咀嚼间突然警觉起来。

　　这好像是一句标准的flag啊！

　　他赶忙拍拍自己脑门，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于紧张了。

　　这时，隔烟水突然被拉开。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黑白条纹短衫的男子进来，举着一把雨帘垂至地面的伞。

　　这便是月恩伞的模样，纵然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在雨天出门，可总有人会遇到急事，因此需要这样的伞将全身都包裹起来。

　　何拓看了一眼，男人进来后将伞收起，靠在了墙壁上，脸上微微现出些痛苦之色。

　　易先生这家医馆平时生意就不是太好，一是月恩人的身体坚硬，不会轻易受到外伤，二是血液流的缓慢，身体构造特殊，也不太会出现一些器官病变。

　　更不用说是雨天出门看病了。

　　难道是外来居民？何拓大概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不过仅能依凭猜测，毕竟磐族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人区别还是不大的。

　　“哪里不舒服？”易先生牵引着这人来桌前坐下，手指顺便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肚子……老毛病了。”

　　“仅凭这样能看出来病症？”何拓好奇的凑了过去。

　　“只能看些浅表，但是月恩没有内窥镜和各种仪器，我有什么办法。”易先生叹了口气。

　　……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电视剧里不是一搭脉啥病都知道么？这不够玄幻啊喂！何拓满脑子都是破灭感。

　　“胃寒脾虚，之所以突然发痛，应该是吃了什么太过于生冷的东西。”

　　“友人昨日带了些瓜果榨汁来，在月恩太久没喝过，因此不小心贪多了几杯……”男子嘴唇微抖，声音低微。

　　“我也想喝。”易先生笑了笑，“吃什么都要忌贪多，我给你开些中胃丸就好了，吃前垫些面食。”

　　“多谢大夫。”男子手臂撑在桌子上，脸埋进臂弯。

　　“要不要喝些热茶？”何拓突然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表面目的，于是赶紧装样子打打下手。

　　“劳烦小兄弟了。”男子抬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

　　易先生拉出一个药屉，从里面摸出了六枚黑色的药丸，封装进了纸袋里，而何拓也将热水递到了那人的面前。

　　“大夫，我现在是在有些不舒服，能在你这休息会么？”

　　“当然可以。”易先生随手将纸袋放到桌上，“六碌。”

　　“……我会给的。”男子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趴着小憩。

　　“好，没关系。”易先生洒脱的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这点小钱。

　　“看好他，防止他赖账跑路。”他转过身来偷偷在何拓耳边说。

　　……何拓想了想自己的财务情况，坚定地点了点头。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传进了耳朵，伴随着照耀了乌云的闪电。

　　易先生似乎被这道雷声惊到，向外走了几步，尤然眺望着天空出神。

　　此时不知哪来的大风席卷了整个街道，隔烟水在风中发出火星爆栗般的声响，泡沫般的楼房摇曳，暗黄的槐叶被打落枝头，在暴雨中诡异的起舞，莹白色的路灯在雨中一闪一闪的发出昏暗的光。

　　屋内用作摆饰的水仙开出紫白相间的花朵，隐匿在角落里的蛀虫像是受什么刺激般爬到了墙壁上，数个药屉中爬出绿色的藤蔓，迅速的垂下近一米。

　　上次见这幅神迹般的景象，是在交通部外。

　　易先生的枯荣之域！

　　何拓往上前去，“易先生？”

　　“……雨天里，辰羽的能力会得到极限的扩展，但是我感觉不到坎水之域了。”

　　何拓骤然一惊，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辰羽小姐出事了？！”

　　这flag是不是有些准的过头！

　　“不一定……但是我有些担心。”易先生回头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男人还有何拓，似乎有些犹豫。

　　何拓突然明白了，这是在担心他独守此处的安全。

　　“放心，有什么事我绝对先躲，不会硬扛。”

　　易先生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很抱歉把你卷进来。”

　　何拓怔了一下，隐约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笑了笑，“活着已是最大的幸事。”

　　“嗯。”易先生不再多话，“我出去找找，另外，千万别出这个药铺，它能给你提供一定的保护。”

　　“哗啦！”

　　疾风呼啸，一大滩雨水从半白的帘幕下砸落，声如爆竹。

　　何拓心中猛地一寒，深处的记忆又涌现出来，他跑进那场大雨中，冰冷的雨滴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

　　“绝对不会出门的。”他强压住心里的回忆，点头答道。

　　易先生拾起了他靠在桌角的油纸伞，这把纸伞便与何拓前世的记忆差不多了，没有垂帘，伞面又小，显得有些单薄，在这么大的雨中像是会被随时吹走。

　　他撑伞，出门，在模糊的大雨中离开。

　　何拓深吸一口气，抽出了一本书柜上的医药注解，逼迫自己静下心来看。

　　翻开后，何拓先看到了扉页上作者的名字。

　　叶清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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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境？”易先生轻声开口，像是自问。

　　在走出药铺二十步后，他猛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周围的景色天翻地覆的转变，那些包裹在隔烟水中的建筑如海潮般褪去，大路空旷，只有一排高大的青松扎根在路的中央，划分出来去两边。

　　没有建筑的存在，雨声比刚才更嘈杂了。

　　“只是间隙转移而已，我们还没蠢笨到用幻觉欺瞒物质概念的临渊境。”

　　易先生微微抬头，在伞沿下看到有人从昏暗的雨幕中走来，他的全身笼罩在一层银袍中，兜帽顶部的天平图纹发出暗金色的光华。

　　“维斯，我们从立场上应该没有仇吧，难不成昨天何拓杀死的是你父亲？”易先生轻笑。

　　维斯并不恼怒。

　　“没有仇恨，但有共同的目的。”

　　“可以啊，原来是想玩不公平竞争。”易先生依旧笑着，只是不禁握紧了伞柄，“辰羽呢？”

　　“那位听风吟小姐？她在这个天气中太强大，仅仅只是困住了而已。”对面的口气竟然有些温和。

　　“拿封疆都没办法，你们不会认为能拦住我吧。”易先生嗤笑。

　　“据我们所知，你并不是个擅长战斗的人……”云层低暗，维斯伸开手臂，闭上眼眸，像是迎接这场盛大的雨幕。

　　青松上，大雨中，又凭空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兜帽上闪烁着金色天平的人。

　　“……更何况，我们面对‘客栈’的渡鸦之主，理应做好最万全的准备。”

　　易先生沉默了片刻。

　　“我还一直抱着一丝希翼，觉得你们并不会为了这点好处，就跑去滥杀无辜。”

　　“空间没人管制，能私自传送很爽是吧。”他垂下了伞柄，遮住眼睛。

　　“你们这些……没人管的疯狗。”

　　那个瞬间，愤怒的喝骂忽地中断，天地间的雨声变得分外清晰起来。时间仿佛短暂的停留了一瞬，地面上的水珠溅起，与一柄细剑在空中划出银白色的线条。

　　伞面坠落到地上，与脚步砸起莲花般的水幕。

　　维斯看着冲过来，满眼愤怒的男人，发出了低低的，冰冷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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