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坠落

　　天空就像坍塌了一半的远山，黑与白不均匀的吻合。

　　洪水从天空倒灌，比书中描写的末日之景更加令人胆寒。

　　而那抹彩虹更像是神毁灭这个世界前最后一丝垂怜，美的让人永生难忘，却又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辰羽已经被眼前的场面所震撼住了，在短短愣神了十秒后，她突然猛咬舌尖，强迫自己不再看面前这幅景象。

　　她要做点什么！

　　巨大的水龙卷连通天际，咆哮间甚至吞没了滚滚的雷声。

　　她张开嘴，几乎快把嗓子喊冒烟，仍然显得像只有背景音的哑剧。

　　辰羽只得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毛糙的黄纸，随意的卷成了一个话筒的形状，对着其中大喊。

　　“何拓！何拓！那几个人已经死了！再不停手月恩会被你毁掉的！”

　　这么一个滑稽幼稚的动作，却奇异的将她的声音提高了数十倍，明亮且清脆的声音终于撕破了水浪声，传入何拓的耳朵里。

　　……又有人在叫我？

　　何拓心里想着，便回过头来。

　　他悬浮在半空中，于是只能向下俯视，可他的眼中全然不见有谁，大地、建筑、花草、人类、坑洼……仿佛都只是一体，没有任何区别。

　　……不对，那是辰羽的声音……

　　何拓心里这么想着，想努力辨别出那个正在呼唤他的人，可是他做不到，一股强烈的意识突然涌入了他的脑海，将他那个意图脱离的想法再度拉回深渊。

　　一道清冷的，如酒般甘醇的慵懒女声在他心里响起。

　　“你并不属于这里，也并不喜欢这里，对吧？”

　　“这个地方对你来说这么陌生，那些看似对你好的人，无非只是贪图无限命格带来的好处。”

　　“就连你的母亲，你的妹妹，都不曾真心对你。”

　　“他们想拥抱的，只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既然如此，将它们都拂去吧。”

　　“毁灭这里，我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以“霁月”之名。”

　　何拓微微伸出了手，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眼眸中仿佛看到了戏剧中最精彩的一幕，流露出闪闪的光泽。

　　天空中的水龙卷便再次扩散了，雷电劈入其中，在水幕中炸开凄然的惨白。

　　白色闪耀过的一瞬，数百米的庞大蛇影时隐时现，却越变越小，而随着封尘之蛇投影的瓦解，空气中的水汽已经越发的浓郁，光是站立在周围，就隐隐有种溺水的感觉。

　　“呕！”辰羽突然吐出一大口清水，虽然此刻没有雨淋到她的身上，可是这一条青书大街就仿佛规则改变了一样，沉浸在了水的世界里。

　　她抬起头，倒了倒耳朵里流出的水，大脑飞速运转。

　　最后她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回头，发现易先生的周围与旁边场景是那么格格不入，围绕着一股奇异的油黄色，像是被封存在了琥珀中。

　　“琥珀之域……何拓啊何拓，你到底做了什么。”

　　辰羽对于时间概念了解不多，可是依然听说过不少关于此种能力的描述。

　　这种域之所以稀少而又强大，是因为必须要成为时间概念的窥天后才能选择！

　　这个境界离辰羽还太过于遥远，再加上属于不同概念，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把易先生揪出来。

　　这时，她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那滴金红色的血液。

　　那滴血悬停在易先生身前，但丝毫没有染上时间的油黄色，而是显得那么的璀璨夺目。

　　并且，它虽然暂时被琥珀之域冻结，可是周遭已经全然如水波般扭曲，像是有什么即将冲出水面。

　　辰羽震惊了一瞬，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露出了些许喜色，紧接着小小的嘟囔了一句。

　　“为什么我没有，偏心！”

　　她闭上双眸，念出属于听风吟的语言。

　　风的轨迹与能量的轨迹在她黑色的视界里变成了无数的线，可是与之前不同，这次的线条紊乱狂暴，几乎要把她砸晕过去。

　　身穿宽大风衣的少女突然跪倒在地，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紧接着她拼了命的抬起头来，努力的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头尾衔接的环形轨迹。

　　视线中，各种能量的线条接近了那滴金红色的血液，与它周围荡开的波纹相接在了一起。

　　波纹开始规律的扩散起来，油黄色的琥珀轰然破碎。

　　“草……何拓！回去！”易先生对着面前的空气大喊。

　　天空中的浪潮声携着水声涌了过来。

　　“嗯？！”易先生呆了片刻，回头，看到半跪在地的辰羽，地上的尸体，以及即将淹没大地的洪水。

　　“我这是喝断片了么……”强烈的不真实感让他有点发懵，紧接着他突然浑身一哆嗦，赶忙那滴血液再次融回羽毛中。

　　“老沉！何拓失控了！”辰羽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接着像被什么东西所击中，轰然倒在了地面上。

　　“……”

　　易先生这才注意到何拓踩在虚空中，嘴角露出一抹骇人的笑容。

　　“我艹……”

　　他甚至没有过去搀扶辰羽，因为现在的情况明显已经来不及让他再去多做别的动作。

　　如果天空中归墟般的浪潮是来自于何拓，那么这个少年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自己所能影响的！

　　“用更高的位格直接给压制下来就好了。”易先生自言自语，复述着曾经有人教过自己的话。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只能靠你啊。”他低头看了眼那枚金黄色的羽毛，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本来我就想掏出来吓唬吓唬人的。”

　　他拍了拍耳朵里的水，用力擤了一下鼻涕。

　　接着，灰衫的男子抬头，咬紧了牙关，猛踏地面，一股气浪携着他飞身前往半空中。

　　何拓注意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靠近，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易先生注意到，对面那双眸子中的瞳孔已经变成了月牙。

　　那根本不是人该拥有的眼睛。

　　何拓微微将手转到了灰衫男人的方向，千万的雨滴便如凌迟的刀光扑朔而来。

　　“何拓！看着我！是我！”易先生猛然大吼，这一嗓子的声音竟然在一瞬间盖过了风浪。

　　何拓一时间愣住了。

　　那些明亮的雨丝瞬间在空中止住，停留在易先生周身不到三寸的范围里。

　　易先生猛捏手中的羽根，一滴金红色的血直接脱离落到他的手上，紧接着他的皮肤开始溃烂，血肉开始溶解。

　　最后，一只嶙峋的手指骨，粘着一滴金红色的鲜血按在何拓的眉心处。

　　汹涌的海浪骤然崩塌，大雨重新安稳的洗刷着这个世界。

　　嘈杂的，纷乱的声音逐渐远离他的脑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和的柔光，如同数十个光年外那些静默却又庞大的星系。

　　何拓最后只记得自己坠落了，坠落进平和，却又难以清醒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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