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溯洄

　　慕语冰是谁？

　　那天晚上我们遇见的是维斯？！

　　何拓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猛地来了精神，强撑着快要合上的眼皮坐了起来，直视着辰羽的眼睛。

　　“就是那个，右边脸有个红色的胎记，头发黑长的女孩。”何拓抬起手来不自觉的比划，“说话带口癖，喜欢在结尾加个呀呼的。”

　　“……红色的胎记？”辰羽微微皱着眉头，单手插进兜里。她嘴里的口香糖已经嚼至无味，忘了吐出来。

　　她开始认真的回忆起这几天与何拓共同见过的人，试图从中找出一丁点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只记得那晚出门后，见到维斯与另外一个见证者站在铺满月季的花坛前，对着星空念念有词。

　　她回头，迎上何拓的目光，有些犹豫的开口：

　　“也许是你太紧张了，又或者是进入那个莫名的状态对你带来了什么影响。还是先睡吧，等易先生回来……”

　　“不是！你再想想！那个女孩那天晚上还对我们说要请我们吃宵夜！”何拓紧紧攥着被子，竭力克制着缓缓涌上来的绝望。

　　他与那个女孩委实来说绝对不算熟，不过认识两天而已，更没有所谓的触电又或是一见钟情。

　　但是怎么能这样啊，那个女孩明明站在这次灾祸之外，明明什么事都不知道，明明应该与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场，却义无反顾的帮了自己。

　　在足以焚尽自己的大雨里，为他撑了一柄淡蓝色的雨伞。

　　辰羽明显是被这个样子的何拓给吓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劝阻，同时心里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可能。

　　如果那位所谓的慕语冰真的只是何拓的臆想，那么他为什么会编纂出这么多可靠的细节？

　　她吐了口气：

　　“不要急，如果你真的这么确定她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也许是我错了也说不定……我们先来对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

　　“首先，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面馆，你与易先生叫了两碗杂酱面，对吧？”

　　“是的，之后我们回交通部大楼查案，你带我进了听风吟的状态里，之后，我看到了维斯的热量成影有了自己的意识。”何拓不断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这段回忆与我的一致，然后那天晚上，我在你家吃了顿猪肋，之后出去散步消食。”辰羽接着话道，突然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西门原没跟着去。”

　　“……是的。”何拓不太明白辰羽为何要提起西门原，只得继续道，“之后我们就沿着整个新丘路散步，在南路的中途经过一片月季花坛时看到了慕语冰和另外一位见证者……”

　　“停。”辰羽抬起了手，“我们那晚并没有遇到一个叫慕语冰的女孩，而是两位男性……应该是男性，反正其中有一位是维斯。”

　　“不对！”何拓激动地情绪又上来了，“之后慕语冰和另外一位一直跟着我们走到了西延段，因为他们要记录我身上关于生死的因果！”

　　他慌忙想找些什么理由，证明那个女孩存在过，“如果是维斯一路跟着我们，我们还有闲心继续逛下去？”

　　辰羽的嘴巴微微张开，停顿了一下，笃定道，“可问题在于那晚他们并没有跟上来。”

　　何拓只觉得双腿酸极了，可是他还是想忍不住站起来，总觉得站高点底气就足一点。

　　“不可能，慕语冰那晚跟上来了，因为她要从我身上要记录生死的因果，说我很快就会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死。

　　在那场幽蓝色的暴雨里，在那滴神秘血液与封尘之蛇碰撞产生的风暴里，在那场本应必死的局中，他活了下来。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涉及关于生死的因果，所以那两位见证者并没有跟随自己。

　　自然，也就不会认识慕语冰。

　　何拓只觉得自己比刚才更累了，累到很想昏睡过去梦点什么前世的东西，又或是干脆什么不不想了，就此长眠不起。

　　屋内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风声渐起，树叶偶尔摩挲着，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见到如此消沉的何拓，辰羽微微叹了口气，从兜中又掏出一块口香糖。

　　“……也许是我错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辰羽轻轻地开口。

　　何拓突然侧过脸来，眼中多了些许光泽。

　　“见证者们大多数都是因果概念下的，他们中的高位者拥有直接篡改命运的权利……”

　　“有一种可能，维斯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占据了那位慕语冰的命运活了下来，但同时，这个女孩的存在也因此而被抹除。”辰羽拨开口香糖塞进嘴里。

　　何拓的心里重新涌上了一层希冀。

　　即使这是为了安慰自己的也好。

　　“那……有什么方法可以确定慕语冰身陷这种境地，还有，怎么救她回来？”他声音低哑的开口。

　　“有人说，世间的因果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而只有站在对岸上的人才看得最清。”辰羽没有直接回答。

　　“要先死掉？”何拓微微皱眉，试图拆解这句话中的意思。

　　“……那倒不是。”辰羽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站在生灵的对岸，其实就是超脱窥天境，那已经是生命的另一个层次，我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称他们为生命……他们就像神灵一样站在岸上，看着命运长河中的一切沉浮破灭，所以救下来那位女孩应该也不难。”

　　“那个境界，被人们叫做‘溯洄’。”

　　超脱窥天，溯洄……何拓仰躺在靠枕上，满脑子都是混乱的情绪。

　　自己想摆脱宿命的诅咒，也要成为溯洄，想救回慕语冰，也要成为溯洄。

　　可那个境界到底有多么遥不可及，从周围人身上就可见一斑。

　　易先生，维斯他们都应该是各自势力的中高层人物，实力也仅仅只是临渊而已。

　　等自己超脱窥天，即使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运在三十岁之前做到，那时候的他，还记得慕语冰是谁么？

　　除非……

　　何拓又想起了那句诡异的英文，想起了那在无边黑暗中火红色的苍老树木，那铭刻着语言与岁月的奇异果实。

　　那神一样，睥睨世间的力量。

　　那应该是就是溯洄吧？所以自己才记得慕语冰是谁。

　　可是他退缩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差点把整个月恩都葬送，在接天的黑色狂潮中，内心里仿佛有恶魔在轻轻低语。

　　“毁灭这里，我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以霁月之名。”

　　头痛又来了，他颓然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要说点什么来放松自己。

　　“辰羽小姐认识成为溯洄的人么？”

　　说完后，他满心自嘲，嘲笑自己的不切实际。

　　没成想辰羽突然愣住了，然后紧张的捏了捏手里的糖纸。

　　“啊……应该算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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