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醒

陆熹再次睁眼时，是被一束强烈的光硬生生催醒的。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紧，裂开了一道缝隙，光就是从那里照进来的。昏暗的房间里因此增添了晴朗的气息。

        也不知道窗外的光已经“生龙活虎”多久了。

        陆熹缓缓睁开眼睛，视野中的物体慢慢从模糊转为清晰。突然有一根神经受到了莫名的刺激，使得她瞬间进入了完全清醒的状态。

        她先是动了动手指，随后大幅度地动作起来，单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这一动才感觉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酸疼，像是睡了很久的人，身上的零件已经散架，这突然动作起来，浑身上下自然要传来几声抗议。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酸，哪里疼，反正就是难受。

        周围很安静，除了陆熹动作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陆熹盯着那束破开阴郁的光，半晌，只动了两下眼珠子。

        太安静了……

        该不会还在那个停滞不动的时间里吧？

        她正要起身，打算走过去拉开窗帘，往窗外一探究竟，就被一阵铃声拦截住了动作。

        陆熹闻声看去，她的手机正在床头不安地发出躁动。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周和月。

        陆熹愣了两秒，接起电话。

        “喂。”

        仅仅一个字，她就感觉到喉咙间轻微的撕扯感，声音也是沙哑的。

        她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什么事？”

        周和月：“年年，你今天不来上班吗？”

        陆熹突然觉得这声称呼好陌生，一时间没接上话。

        周和月在电话另一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心头被这阵安静激起了慌张，忙说：“年年，陆熹！你还在吗！”

        陆熹蓦地回神，应了句：“在。”

        周和月松了口气，拍拍小胸脯，嘴上不住抱怨：“你怎么不说话啊，吓死我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陆熹说，“我刚刚醒过来，没缓过神。”

        “你才起床？”周和月抬高了声音，“你不是已经结束外放、结束假期了吗？你忘了今天要上班啦？！”

        “假期？”陆熹满心疑惑。

        还有外放，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全然不知。

        周和月没听出她话里的震惊，说：“对啊，你前两天刚回来的时候祁总又给你放了两天假，我还在奇怪他为什么给你放假呢，结果你更奇怪。两天了，你知道我这两天怎么过的吗！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就发来两条微信敷衍我，我上门找你，你也不在。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情！”

        陆熹：“……”

        这粗暴直接又充满漏洞的敷衍风格怎么那么熟悉呢。

        陆熹从周和月一长串的话中精准揪出两个字眼，问：“祁总？祁蕴？”

        周和月没好气地说：“啊，对啊。”

        下一秒，她突然机灵的发现了异常，“不对！陆年年你竟然直呼老板的名字！你变了，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跟祁总有关的。”

        老板……

        听起来，是祁蕴取代了苏明原本的位置。

        陆熹小心询问：“你……还记得一个叫苏明的人吗？”

        “suming？哪个su，哪个ming？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周和月说。

        “没有，也许是我记错了，大概是睡糊涂了。”陆熹借着这个由头，继续问，“你说的外放是怎么回事？”

        “嗯？就是前几个月，不对，已经好几个月了都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就是你突然被调到了外地的分公司，还很难联系上，我差点以为这是什么黑心公司，把你骗走了呢。”

        陆熹好心提醒她：“……叔叔也是公司的董事。”

        “……对哦。”周和月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捂上嘴。

        陆熹叹了口气，不禁感叹周和月的机灵劲真是在“上线”和“下线”之间反复横跳，从不在中间有所停留。

        周和月问：“所以你下午来上班吗？”

        “下午……”陆熹嘴里喃喃着，走进窗户，伸手，一把拉开了窗帘。

        阳光再也没有任何遮挡物，“哗——”一声，赶趟儿似的涌入房间。

        陆熹探身往窗外一瞧，楼底下有几个走动的身影，不紧不慢。

        树叶随着微风慵懒地摇晃，风里有浩大的暖阳。

        眼前终于不是静止的画面了。

        陆熹赞美着动态世界的美好，也没忽视周和月的问题，“我再看看。”

        “再看看？”周和月说，“是分公司的管理制度不严格吗？竟然把你养成了消极怠工的样子，还是说你要学我。”

        陆熹：“学你——‘竟然都旷工了，不如旷个完整’的精神？”

        周和月“谦虚”地说：“算不上精神。”

        陆熹：“……”

        她只是随便说一句，这人还自谦上了。

        “我下午去公司，就不学你的精神了，以后有空再向你讨教。”

        周和月乖乖应了声“好”，催促了声“快点来”，就切断了电话。

        陆熹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中午12：12分，距离下午开工还有一段时间，应该来得及收拾自己。

        不对！

        现在是什么时候！

        陆熹又撤回去，睁大眼睛看着时间下方的一排小字。

        现在是……9月12日星期一八月十七

        她分明记得在停止的时间之前，是3月。

        时间怎么一下跳跃了这么多！

        陆熹闭上眼睛，边伸手按揉着太阳穴，边在记忆中翻找有用的信息。

        对了，祁蕴那家伙说过，会出现一点混乱，指的应该就是这个。

        还真是，惊喜呢。

        她莫名其妙地损失了生命中珍贵的半年时间。

        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祁蕴好像还说过，时间再次流淌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忘了苏明的存在。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周和月显然已经忘记了苏明。

        但他说的是所有人都会忘记。

        可是她还清楚地记得。

        难道祁蕴说的这个混乱，也包括她？

        这个问题，似乎只有祁蕴能为她解答。

        陆熹当即放下手机，去洗漱，换衣服。

        说道衣服，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三月份的衣服，那件被祁蕴拉下过海水、进入过幻境的衣服。

        如果真是穿着这件衣服躺了大半年，她大概会嫌弃死。

        ……

        陆熹有幸经历了任职以来的第二次踩点上班。

        因为一个想法，她现在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几处不干净的地方，于是充分利用了午休时间，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个遍，洗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借用周和月的精神，就是：都旷工了，还怕迟到？

        陆熹凭着记忆上了楼层，经过每一个地方都感觉陌生。可能是她真的很久没来了。

        这种游移在“新人”和“老将”之间的感受，真的很奇怪。

        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有几个人特意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因为这几只眼睛，陆熹突然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她低头整理两下衣襟，走进部长办公室，随机应变地胡诌了几句话，又认真聆听了一段温情发言。

        最后，拿着两份文件走出了办公室，不紧不慢地回到工位。

        她原本的工位上已经坐了个人，是个生面孔，大概新招进来的。

        陆熹在角落的一个空箱子里找到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找了个空位安置它们，也安置自己。

        才坐下不过五分钟，就有人走到她的身后，立正罚站了半晌，才轻轻敲击着她的椅背。

        陆熹被耳边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差点就要表演一个“原地起立加转体一百八十度”。

        她一转头，看到了祁蕴。

        他正看着她，眉眼弯弯，露出亲和的笑意。

        陆熹心说，来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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