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碰运气

大概是因为季节已经过了，陆熹刚走进小区的时候，小区楼下的游戏场地上只有零星几个人。以前夏天的时候，常能见到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自家小孩下来玩耍，一片嘻嘻笑笑的声音。

        现在似乎只有两三个人，清晰可见的是坐在路灯下面的两个人，他们低着头直直看向手里巴掌大的屏幕，脸上映着荧荧的光。还有一个人站在昏暗处，看不太清。总之，他们都静默着没法出一点声音。

        缕缕细风掠过，竟有点寂寥的感觉。

        陆熹心里嘲弄道：“眼前的场景真是莫名符合她此时的心情。”

        人在陷入某些境地的时候，总会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随心变动。

        但其实，周围什么也没变，是位于中心的人变了。

        陆熹最后撇了一眼空旷的场地，随后右拐向里走。

        她一路走过都很平静，和面对周树欣时的平静一模一样。

        陆熹不紧不慢地拿出钥匙开门，门一开，满目皆是空荡与黑暗。

        其实这个出租房不算太小，只是周和月从前没见过这样大小的房子，所以才觉得小。

        陆熹伸手按下开关，惨白的节能灯的光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她往房间四周掠过一眼，第一次觉得这样惨白的光不好看，于是再次按下开关，换成暖光模式。

        耳朵里是哗哗的水声。

        不知道是一滴水扰了陆熹的安静，她蓦地惊了一下，才发觉自己在漫天的热水下发呆太久了。手指的皮肤耐不住，泛起了几块皱边。

        她伸手，关了花洒。

        氤氲温热的水汽弥漫了整个洗浴室。

        这个澡洗了太长时间，陆熹刚迈了两步，感觉到太阳穴传来了一阵眩晕。她顺势眯上眼睛休息一会，身体向后倒去，自然靠在身后有些硌人的玻璃板上。

        等眩晕感褪去一些，陆熹当即动作起来，体内的冷与热混杂着四处乱窜，几乎要将她的灵魂从身躯中剥离出去。

        陆熹是扶着门框走出去的，走出洗浴室没两步，不知被什么东西驱使着，莫名回头瞧了一眼。她深吸一口气，成排的凉气被灌入体内。

        两秒后，陆熹拖着无力的腿，艰难地往后退了一步，关上洗浴室的灯。

        陆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适。

        半夜，陆熹终于熬不住体内奔腾的难受，倏然睁眼，从床上爬起来，一路走向洗浴室。

        她一手按在洗手台上，勉强能支撑起自身的重量。

        大脑皮层寸寸收紧，眼前是由黑白灰组成的昏花。她突然俯身，干呕了两下。从胃里翻上来了一阵苦涩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在洗手台上撑了多久，浑浑噩噩地躺回床上，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往一片空白的脑袋里输入了一点信息。

        现在是，凌晨3：34

        或许是午夜的困意胜过痛苦，又或是痛苦也带来了一些困意。

        陆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映着一片明显的光——她点亮了周和月送给她的小夜灯。

        几十个呼吸之后，陆熹安静地阖上了双眼。

        再醒来时，她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仍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她甚至还感受到了不正常的体温。

        陆熹均匀地吐出热气，眼睛半睁半眯着，又一次模糊地睡了过去。

        第三次，陆熹是被闹钟吵醒的。

        这次她明确地知道了自己今天是不能上班了，于是捞过手机，打算给自己请个病假。

        假条将要完成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改成了事假。她不太想去医院，也没有一定要去的必要。

        低烧是一种折磨，意识不会被彻底烧尽，似有似无地飘浮着，忽悠忽悠的，陆熹几乎在怀疑自我存在的真实性。

        中午十一点。

        陆熹难得让自己懈怠下来，在这个时间点从卧室走出来。低烧似乎折磨断了她的某根神经，陆熹走路时的脚步一下踩得很结实，一下像踩在云里。她感觉自己快要不会走路了。

        她想，今天应该会在漫长的隐燃中……

        ……度过。

        这个念想还未结束，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叮咚——”

        自从她入住这间房子，从未听到这个门铃响起。她的社交圈子简单，这个房子唯一的客人只有周和月，那是个不会按门铃的人。

        所以现在，陆熹实在无法挑出一个，会出现在她家门口的人。

        陆熹蹑着不确定的脚步，用一种不算慢的速度来到门前。她凑上前，贴在门上，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的人似乎瞬间就发现了她的盯视，原本安然等待的样子明显顿了一下，看向猫眼的位置。

        他一凑上来，猫眼中的那张脸更加扭曲了。

        陆熹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犹豫地开了门。

        门是向外打开的，门外的人没想到这扇门这么快就打开了，措不及防被撞了一下，撞在他挺翘的鼻头上。

        他完全没吃到第一下的教训，急着去捂住鼻头，没往后腿。

        然后，又被撞了一下，在额头。

        “嗷……”

        他没被撞痛，但这两下撞击大大加强了鼻头与额头的存在感。

        很，难，受。

        就是那种时不时要去摸两下，摸完了就更加难受的，难受。

        这声“嗷”听在陆熹耳朵里，自然就以为是把他撞痛了，“你……”

        她一出声，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才感觉到喉咙里似乎有一根固执的弹力绳，怎么也伸展不开。

        她一个人在家时没有说话的对象，察觉不到这一点。

        陆熹重重咳了一声，喉咙疼了一瞬，才继续说：“你没事吧？”

        祁蕴捂着半张俊脸，故作委屈：“没事……”

        陆熹：“……”

        既然没事，你那往回勾一下的尾音是怎么回事……

        陆熹不吃他这一套，现有的歉疚莫名随着那声尾音荡然无存。

        陆熹问：“有伤到吗？”

        祁蕴被撞到的地方隐隐泛着疼，只有一点点红印子。他不客气地揉了两下，随手放下手，说：“没有。”

        陆熹：“你为什么会来我家？”

        “我看你今天请假了，就来看看。”祁蕴说，“我还给你带了午饭。”

        陆熹闻言，目光向下，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袋子。袋子里似乎装了很多东西，鼓鼓囊囊的。

        她很快收回视线，说：“我请的是事假，万一我出门办事不在家，你不就白跑了一趟吗？”

        陆熹随意一指，“这些东西也就白买了。”

        祁蕴露出一个满不在意的笑容，语调轻快：“所以啊，我来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上天还是给他留了一点运气。

        陆熹心说，没见过有人在碰运气这事上做出这么多准备。

        祁蕴见她在思量，带着明显的目的说了一句：“小姐姐不请我进去坐坐嘛？”

        这话还没来得及起到作用，就突然窜上来一口气，打断了陆熹的思量。

        陆熹没忍住，往外咳了两下热气。她抬起手臂，虚虚掩住口鼻，闷住剩余的咳嗽声。

        祁蕴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很想说什么。

        但陆熹比他先开口了。

        陆熹有些狼狈地顺回了一口气，说：“你进来吧。”

        说着，她转身往屋里走，行动间有点躲避的意思。

        祁蕴也不懂，她都说出同意的话了，还有什么好躲避的。

        祁蕴一脚迈进屋，进来时相当自然地带上了门。

        陆熹从厨房拿来了两幅餐具，然后往餐桌上一坐。餐桌很小，刚好容得下两个人，或许挤一挤还能有第三个人。

        祁蕴已经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一放在餐桌上铺开来。

        从开门到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陆熹是个病人。而祁蕴带来的吃食，有一半都是重油重盐的。

        幸好他带的东西多。

        祁蕴细心挑拣出两道相对清淡的菜，移到陆熹跟前，“你吃这些。”

        生病的缘故，陆熹说话的声音无力又沙哑，还带了点鼻音，听上去莫名给人一种很乖的感觉，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刚拿起筷子，突然瞧见了桌角那一瓶，特意被人放在那里的不知名饮品。

        祁蕴很快注意到她的目光，手上刚执起来的筷子不安地敲了一下桌面。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东西这么拿不出手。

        让生病的人品鉴他的柠檬茶，好像……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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