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昏暗的皇宫大牢内，楚昭有些费力地睁开眼。

        四周空气混浊潮湿，还夹杂着各种刺鼻的气味，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楚昭反应过来自己身在大牢，冷笑了声。还以为太子对自己有多么情深义重，原来都不过是利用她的谎言，一旦她失去价值或不再顺从，便被太子弃如敝履。

        不过这样也好，卫玧在存德台总好过被身边人算计，皇上也不会要了他的命，也就能无恙过完一生。

        “楚昭。”牢房外，有人隔着厚重的木头柱子，喊了她一声。

        久违的阳光从狭小的窗子中透进来，楚昭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努力辨别来者的模样。

        “风桓？”楚昭一惊，以为卫玧出了事，飞快起身，“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殿下出了什么事？”

        风桓并没有答话，眼神冰冷。楚昭甚至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他隐忍着的杀气与恨意，若不是有柱子挡着，他怕是要过来直接杀了她。

        他跟着卫玧少说也有十多年了，早已沾染了卫玧的习性，待人温和，重感情有义气，如今这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令楚昭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

        “为什么？”风桓红着眼问。

        楚昭疑惑：“什么？”

        “亏殿下对你那么信任，那么好，你却背叛他！为了置殿下于死地，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殿下刚被赐了死，你满意了？”风桓握紧了双拳，额上青筋凸显，“楚昭！你怎的如此恶毒！杀了你都不足以泄愤！”

        楚昭的脑袋被吼得嗡嗡响，只听见风桓说卫玧要死了，是她害的。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太子的手段。自以为太子见她没了利用价值，只是想除掉多余的她而已，却没想到，这招一石二鸟，倒是彻底将无用人和眼中钉除了个干净。

        “你可知，去年元宵灯会上救你的人”风桓顿了顿，继续道，“是恪王殿下。”

        ！！！

        “不，不可能。”楚昭摇头，辩解道，“我记得那张面具，我亲眼看见是太子亲手摘下了那张面具，我不会认错人的。不会认错的！”

        “记得面具？”他嗤笑，“皇子的面具样式相同，色彩也相仿。只不过，那天太子带的面具是火纹图案，恪王殿下的是流云纹，你可分清楚了？”

        楚昭怔在原地。

        “这根簪子。”风桓摊开手，一根素白的簪子躺在他的手上，“殿下让我还给你。”

        楚昭一把夺过，认出那正是她当日戴着去逛花灯的那根！是她亲手赠予护着她的那个人，如今在恪王手里……

        就算楚昭再怎么不愿相信，可真相就在她手里，容不得她逃避、反驳。

        “殿下一直在等你自己发现，可他不知道，你瞎了眼。”

        那天花灯摇曳，刀光剑影间，紧紧护她周全的原来竟是恪王卫玧。

        一瞬间，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楚昭瘫倒在地。

        她曾说卫玧的眼睛像极了太子，现在才明白，应是太子像他。

        “他护着你，用生命在爱你，你却背叛他，伤他最深。”风桓道。

        “不，不是这样的，我要见他，你救我出去，我亲自跟他解释，他一定会原谅我的，风桓，你带我出去，求你，带我出去见他！”

        “我不会带你去的，殿下不想见你。”

        楚昭看着他一步步离开的背影，捂着胸口，心抽的生疼连呼吸都困难。

        再回想起，她得了失心疯被全缘州城的人嫌弃时，唯有卫玧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得了空便来将军府找她，为她寻来各地良药。

        她曾在一场大火中毁了容，所有人都在指责她没有护好九皇子，对她冷眼相待的时候，也唯有卫玧一如既往地关心她，治好了她脸上狰狞的伤疤……

        他是高高在上的东莱皇子，极富盛名的恪王殿下，在楚昭面前却从不自称本王…

        楚昭越想，心就越疼得厉害。这才发现，原来那些她曾经以为理所当然的东西，都是卫玧一心一意爱她最好的证明。

        而楚昭呢？为了她心中甚至没分清到底是谁的那个人，因为她心中那好笑的一往情深，自以为是地为所爱之人牺牲付出，却傻傻的被人利用，去背叛、欺骗那个唯一愿意用生命爱她的人。

        风桓前脚刚走，狱卒打开门，太子走了进来用脚踢了踢楚昭，嘲讽道：

        “想去见他最后一面啊？”

        楚昭有气无力地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又想怎样？”

        “能除掉卫玧，你可是帮了本王很大的忙。如今完成你的一点心愿，也是应该的。”

        “够了！”楚昭朝他吼道。

        太子的一句句无疑像尖刀狠狠扎在她心上，无情地嘲笑她的天真可笑。

        太子不以为意，从张京的手里拿过一碗褐色的汤药：“过来把这喝了，本王就带你去见他。”

        楚昭直勾勾地盯着他，想看穿他到底又在耍什么把戏。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再犹豫，你就只能看见他的尸体了。”

        话音刚落，楚昭便冲过去端起碗利索灌进自己口中，难闻的味道直直窜进鼻腔，冲着她的喉咙而去。

        楚昭难受地咳了几声。

        楚昭想，若是能赶上，她还能阻止卫玧，还来得及告诉他一切真相。若是不能活……能跟他一起死，楚昭也觉得知足了。

        像是早就把握好了时间，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楚昭正亲眼目睹着卫玧端起那杯鸩酒，决绝的，毫无牵挂地仰头喝下。

        楚昭连滚带爬地奔过去，扶起他，想叫他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惊慌失措，脑海里闪过方才太子让她喝下的那碗药。

        是太子！

        定是怕她多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便毒哑了她的嗓子！

        卫玧费力地睁开眼，见来者是他牵肠挂肚的楚昭，竟有些自嘲地笑了：“你如愿了。”

        楚昭只能拼命摇头，一遍遍抹去他嘴角溢出的黑血，他望着楚昭的眼神再无从前温情荡漾的笑意，像在一瞬间失去了光彩，剩下的只有悲哀和心灰意冷。

        卫玧剧烈地咳了几声，涌出几口黑血，他疼得闭上眼，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楚昭抱着他，却无能为力，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拼了命地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沙哑的怪音。

        “是我爱错了人。”

        仅存的气息也随着卫玧这最后一句话而飘散。

        楚昭崩溃大哭。

        她没能阻止他服下那杯鸩酒，也并非直接见到了他的尸体。最残忍的，她抱着他，眼见他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失去气息逐渐冰冷，却连开口叫他一声都办不到。她想解释的话都被堵在喉咙，更是没来得及向他表明心意。

        这个场景，她刻骨铭心。

        卫玧被奴才们抬走的那一刻，楚昭不管不顾地追上去，想陪他，陪他一起死。

        风桓冷冷地挡住她：“你想陪他一起死？”

        楚昭抓着他的手，拼命点头。

        “殿下就算死了不葬在皇陵，你也不配与他死同穴！”

        风桓甩袖而去。

        千万句想解释的话都卡在喉咙，楚昭又气又急，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脖子，哪怕说几个字也好，却都是徒劳。因她情绪波动得太过厉害，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

        存德台的人一个个离开，卫玧在最后还是向皇上求了情，保了楚昭一命，让她在存德台孤独地过完一生。

        卫玧一定不知道，如今让楚昭一人守着这冰冷阴暗的存德台，怀着对他的思念和无边的悔恨独活于世，正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

        本就是那么温其如玉的男子，却被楚昭害的背负污名枉死宫中。

        楚昭不忍，从榻上撕下一块碎布片，割破了手指，用自己的血一笔一划写下了投名状，把太子的阴谋如数写了上去，趁着混乱跟在送丧的人群中跑了出去。寒风刺骨，她紧紧攥着那张东西，匆匆往皇宫的方向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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