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猫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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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风和日丽。
丁冬果没吃早饭,一大早,又跑去找莲华。
沿着蜿蜒小路,来到后山。
远远望去,桃花树下,那雪衣公子正在喂猫,猫不是别个,正是之前偶遇的那只小三花,一阵风吹过,落英纷纷,一人一猫,一石一树,画面美的像是一首悠扬的诗。
嘴上说着不收养,却也没耽误他投喂。
丁冬果不自觉笑出声。
“今天吃的什么啊?”她语调欢快上前。
“油条。”
“油条好啊,好香。”
丁冬果蹦跶到莲华跟前,弯腰蹲下,眉眼都是欢喜。
“啊,还剩这么多啊,小猫咪肯定吃不完,我牺牲一下,帮小猫咪分担一点,不能浪费。”
丁冬果仰起脸,询问:“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
莲华很好说话,至少,在丁冬果面前,他好说话的容易让人忘记他的身份。
丁冬果笑眯眯吃起来,一边咀嚼油条,一边连连点头。
“好好吃。”
莲华单手撑着额头,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柔太阳穴,雪白的衣袖叠堆成云,一截皓腕裸露在外,骨骼清秀,漂亮极了。
丁冬果正吃的欢快,猛地一抬头,猝不及防的美貌冲击,一愣。
“莲华,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她怔怔说。
显然,能让丁冬果这种看惯美男子的姑娘看的片刻失神的容貌,绝非单纯的“挺好看”。
“师父说我宝相庄严,是极端庄的容貌。”
“宝相庄严?”
丁冬果忍不住笑出声。
莲华这长相哪里跟宝相庄严哪里沾一点边?要说这小模样,确实如菩萨一般雌雄莫辨、容貌绝美,可要说宝相庄严,那就过分了。
特别是眼尾那一抹泪痣,极不端庄。
“为何发笑?”他不解。
“啊,没什么,佛无常相,你师父说你宝相庄严倒也没错。”
这话倒是沾染三分佛性在里头。
莲华没再多说什么,坐了一会儿,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丁冬果。
“这是什么?”
“伤药。”
他竟然还记得她脖颈上的伤?
丁冬果眼神一闪,接过来玉瓶,打开瓶盖闻闻,竟然是千金难买的玉肌膏,挑了挑眉。
“多谢。”她却之不恭的塞进了口袋里。
这般从善如流的态度倒是罕见,莲华静静看着她,好看的秀眉如远山黛,淡淡隽永,黑漆漆的眸子点墨一般,流露出疑惑。
他说:“你很奇怪。”
丁冬果“嗯”了一声:“哪里奇怪?”
“师父说,寺里是和尚,寺外是施主,可你收我的东西,从不客气。”
丁冬果嘴角微勾:“你是和尚吗?”
莲华轻微摇头:“算不上。”
丁冬果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既然你不是和尚,我自然也不是施主,况且,和尚也可以做施主,而我,自然也可以被施舍,你就当我是只可怜的小猫小狗啥的吧。”
原来是这样的吗?
莲华一眨不眨的看着丁冬果,他长得太过精致,像是不谙世事的妖精,出没山林。
他问:“你是小猫还是小狗?”
丁冬果挑眉,反问:“你喜欢小猫还是小狗?”
莲华想了下:“猫吧。”
“喵,喵喵……”女孩子的声音有点软糯,学起猫叫,有模有样。
还可以这样的吗?
莲华抬起玉手,戳着下巴前倾看她,他的手白皙莹润,白瓷儿一般精致干净,手畔一截雪白的脖颈,细腻的纹理描摹着美丽,弧度优美的像是引颈天鹅。
显然,丁冬果这只假猫猫远比那只吃完溜的小三花真猫更令他感兴趣。
“猫猫?”
“是啊。”丁冬果点头,努嘴说:“猫猫,就是那种野生的,无家可归的可怜猫猫。”
莲华眼睛微微眯起:“再叫一声。”
“喵~”
这样的行为似乎取悦到了莲华,他嘴角上翘,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看着她。
莲华顺手给了丁冬果一个猫铃铛。
“……”
这铃铛原本是给小三花猫准备的吗?他还真把她当猫了啊?
算了算了,当猫就当猫,有的吃就行。
她果断接过铃铛系在手腕上,随手晃了晃:“猫猫。”
换来莲华清浅一笑。
这一笑却是春风一度,菡萏飘香一般的出尘脱俗,丁冬果有些意外的怔了怔。
早前没听说五皇子容貌竟这般出色。
丁冬果本还想趁机跟莲华借几本书,然而,他今日主动给了她玉肌膏,她若然得寸进尺再要其他,显得过于贪得无厌,算了,明日再说吧。
“莲华,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明天有雨。”他说。
丁冬果愣了下,笑道:“嗯,知道了,我会带伞。”
她挥了挥手,欢快下山去了。
待少女走远,少年公子缓慢站起身来,白衣如雪,洁白无瑕,超逸绝俗。
抬眸眺望间,清隽眉宇罕见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方丈大师迟迟不见莲华回去,亲自出寺来寻,正看到莲华一眨不眨看着空无一人的山坡。
“小师叔在看什么?”
莲华回眸,睫毛轻颤:“我有猫猫了。”
方丈大师微微一愣,联想到这几日有一只小三花猫经常在寺中骗吃骗喝,便以为莲华说的是那一只:“阿弥陀佛,小师叔收养那猫,自是有缘,从此免它颠沛流离,亦是功德一件。”
莲华却默默摇摇头。
这世间,谁又能免去谁的一生颠沛流离?
她只是他空寂乏味的虚无生活之中闯入的一只活泼飞鸟,为他带来新奇,可是,飞鸟能飞多高,能不能飞得稳,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帮不上,也不会帮。
凡俗都以为佛爱众生,却忘记,佛无七情六欲,佛的爱是无私的,不会独爱某人。
好在,丁冬果也不需要他的小爱。
她讨好他,只为小利,是驾轻就熟、手到擒来的事情,只需细心用心即可。
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按需讨好,这是她天然自带的本事。
回到丁家,丁冬果窝在柴房里,重新处理一遍伤口,又换了一身衣服,把脱下来的衣服拿去院子里井边去洗。
她在丁家的生活过的并不轻松,除上午时候偶尔去找莲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干活。
她自己的衣服要洗,屋子要收拾。
除此之外,她还会被丁母安排去干各种家务活、农活。
舂米、烧火,扫地、捡柴火,好多事情都是丁冬果在侯府时候连接触都没接触过的,这些她原本的人生该学会的技能,晚了十五年才学。
她对做这些没有怨言,这本就该是她的人生,错换的那十五年,对她来说,已是馈赠。
相反,她会惭愧,因为,丁秀秀。
从天上掉到地上,固然艰难,但是回到侯府的丁秀秀,一定会幸福吗?不,她会更难,表面看是一步登天,可是,以凡人之躯登上九重天,生存起来,远比登天还难。
当然,这些也只是在丁冬果闲暇时候会偶然一想,大多时候,她自顾不暇。
“你洗衣服都不知道拿洗衣板搓一搓,能洗干净吗?”
桂花语调里满是阴阳怪气。
丁冬果没搭理她。
桂花平日总看不惯她,情绪里充满羡慕嫉妒恨,小动作不断,处处找茬。
很没有技术含量的挑衅,甚至激不起丁冬果的抗争欲。
其实丁冬果很不能理解桂花的一系列行径。在丁家,包括丁冬果在内的三姐妹都是丁父丁母为生儿子而意外产出的多余物,丁家父母可劲的压榨她们,甚至为了留住丁桂花这个免费劳动力,一味不给她找婆家,只等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人老珠黄之后,再卖给同村哪个老光棍糟蹋。
便是这样被压迫,丁桂花还在想怎么去欺负欺负丁冬果这个同样命苦的可怜人。
有什么意义吗?
正是因为看到这样底层的残酷,丁冬果才越发觉得自己不能自甘堕落。
她闷着头,默默搓洗着衣服,冰水刺骨,水浸手上冻疮,细密的疼痛,疼着疼着就麻木了。
正在这时,忽的大门口传来一声呼喊:“有人吗?”
话音刚落,走进来一个媒婆。
不是别个,正是上次过来,为本村土财主林老爷给丁冬果说媒的陈媒婆。
丁冬果微微蹙眉,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陈媒婆之前便来过几次,都是劝说丁家父母把丁冬果许配给林老爷的,彩礼也是不断加码。
显然,丁家的拒绝激起了林老爷的脾气,丁家越不同意,他越非娶丁冬果不可。
这次来,陈媒婆是下最后通牒的。
“我说丁老大你们两口子还犹豫啥呢?林老爷可是说了,只要把姑娘嫁过去,田地牲畜都是你们的,你们要是在钱这方面不满意,尽可以提嘛。”
“不是钱不钱的事,我们是心疼姑娘小,想多留两年。”
丁母此话一出,换来陈媒婆一声冷笑。
“你们两口子就别跟我这老婆子装蒜了,我还不知道你们,闺女在你家连棵草都不是,如今这棵草能卖上大价钱,你们倒先拿乔上,可别端过头,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这话不客气,呛的丁家父母讪讪的。
俩人臊的没脸,没好气的回呛道:“说啥呢?我们不想嫁姑娘还有罪是咋地?”
若是这事在几天前,他们肯定毫不犹豫答应这门亲事,可自从苏雪照来送银子后,丁家父母却不这么想了,显然丁冬果能卖上更好的价钱。
跟长安城里的官家子弟比,林老爷算个屁。
丁母冷哼一声:“我家姑娘今年才刚十五,花儿一样的年纪,可不愁嫁。”
陈媒婆头一次被丁母这般轻视,顿时有些恼:“你啥意思,你意思嫌弃林老爷年纪大呗?”
“大不大的,林老爷有六十七了吧,都比我家闺女她爷爷年纪大了,半截黄土埋在身,还想娶我家闺女?这不是想糟蹋我家小姑娘呢嘛。”
有撑腰的说话就是有底气。
陈媒婆都惊呆了。
“丁老大媳妇,你别不知好歹,就凭你家这穷掉底的门第,要不是你闺女被侯府抱错过,林老爷能看上你家?你们两口子别得瑟过了头。”
“呵,我们再穷,也没穷到卖闺女的地步,你愿意卖,卖你自己闺女去,别打我家主意。”
“好好好,你们有骨气,你们等着……”
一言不合,便互相骂起来。
最后,陈媒婆一边吐唾沫,一边骂骂咧咧冲出屋子,离开了丁家。
丁母撇着嘴跟出门。
“呸,什么玩意,也敢说我家穷。”
骂完陈媒婆,她立刻换了副嘴脸,对晒衣服的丁冬果笑道:“果儿啊,你别怕,有爹娘护着你,肯定不会让你嫁给农村这些不入流的腌臜货。”
丁冬果冷冷淡淡,没吱声。
真当她不记得前几日饭桌上全家劝她嫁给林老爷“享福”的事儿了吗?
不过今天这事,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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