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曲断肠

上京城，青屏街。

        夏国诸多勋贵皆居于此。

        此时一处院落内，执掌三司的管家老太爷正在灯下看着什么。

        这位被戏称为夏国“计相”的老人，用看账本一样的眼神打量着一首诗。

        正是天成楼诗会赵秋水所作的咏月诗，想来是快马加鞭送至老人手中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诗，好诗啊！最近几年恐无人再敢作咏月诗了。”

        老人难得说了许多话。要知道管老太爷执掌三司三十年，掌管夏国财政大权。平时行事说话均雷厉风行，也很少吟诗作对。

        很多人都忘了这位老人曾经也是先皇钦定的探花郎，有过诗词双绝的称号。

        只是为官以后，又扛着管家的大旗，老人已经很久没有认真读诗了。

        “阿岳，命人把这首诗刊印出来。也送几份入宫，我夏国文坛一事总是落后于商国。这首咏月一出，我倒要看看号称独占文运八斗的商国怎么说。”

        远在新里城的赵秋水，绝对想不到她背出来的这首《水调歌头》，将会给夏商两国文坛带来怎样的震撼。

        天成楼前的马车渐渐少了，公子小姐们在门前拱手告别。

        成排的灯笼也熄了，只在正门留了两个红色的巨大灯笼。

        月亮也从檐角爬到了屋顶。

        二楼小厅里。薛小妹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的赵秋水心都碎了。好像她们要生离死别一样，明明两人已约好明天再见面的。

        薛小妹不时打量着同样没有离去的思圆姑娘，想起来待会秋水姐姐就要和她单独相处了。心里面的愁绪更浓了。

        我回去就学跳舞，你跳一支，我就跳两支、三支给秋水姐姐。小姑娘心里恨恨的想着。

        不过摸了一下手腕上的玉石手链，薛小妹心里边又乐开了花。

        就这样，小姑娘在开心和担忧中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而在深夜闺房里又发生了什么，就不得所知了。

        初尝爱情滋味的小姑娘，陷入了盲目的崇拜中，全然忘记了她爱恋的对象也是女儿身。

        赵秋水随思圆来到了她的房间，整个天成楼最好的天字号房。

        赵秋水特别好奇，这位思圆姑娘靠什么赚钱呢？卖诗词？

        “秋水小姐，你介意我喊你秋水吗？”思圆取下了面纱，慵懒坐在矮几前，看着赵秋水问道。

        “思圆姑娘高兴喊我什么都可以。”赵秋水坐在对面，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思圆的脸果然和杨敏一摸一样，只是气质不同。

        杨敏在赵秋水心目中一直是高高在上，透露着一股清冷飘然的气质。

        眼前的思圆，五官相貌与杨敏完全一样。但是却更洒脱自然。

        赵秋水再次确认了思圆不是杨敏。难道真的是老天念我可怜，给我第二次机会吗？

        思圆见赵秋水呆呆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也识趣的没有开口，只是好奇这位诗会魁首为什么总喜欢盯着自己的脸看。

        “秋水，我好看吗？”

        “好看。”

        “你看过别人跳舞么？”

        “看过的。”

        “她比我好看吗？”

        “一样好看。”

        “我不信，除非是我的孪生姐妹，不然怎会一样好看？”

        “思圆，我不骗你，真的一样好看。”

        月光像水一样，透过窗格涌入房间。房内的两人好似在自说自话，只是一人疑惑，一人沉迷。

        疑惑的是思圆。她在想是谁和自己一样好看呢，对面的人又为什么如此悲伤呢？她看我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好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沉迷的是赵秋水。此时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悲伤，眼前的人和心里的人长得丝毫不差。她在梦境里一次次幻想自己和她同处一室的场景，她应该高兴啊。可她不是她啊，我该怎么办，对她表达我的爱意吗？可我爱的是她的脸，还是别的呢？

        “秋水，你喜欢听什么曲子？我叫乐师进来。”思圆姑娘的问话打断了秋水的沉思。

        “不用喊她们了，我来唱，你来跳。”

        “秋水居然还会唱曲的吗？”

        “我唱的可能会比较怪。”

        “没事的，我都可以。”

        “我还有一个请求，你可以换一身红色衣服吗？”赵秋水颤抖的问道。

        听到她的话，思圆姑娘稍一思考，就点头答应了。

        思圆姑娘在内室换衣服的间隙，赵秋水心里的红玫瑰又一朵朵盛开了。

        “秋水，你看我这身衣服你还满意吗？”思圆姑娘缓缓走向赵秋水。

        她换上了一袭红色长裙，袖口镂空，裙摆飘飘。沿着月光走来，背后看得到月亮。

        就像是一个从月宫走下凡尘的仙女。

        赵秋水没有答话，而是开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思圆姑娘沉浸到歌声中，踩着月光，随着韵律，轻轻舞动起来。

        月光下，长袖翻飞，赤足旋转，簪子从发间掉落，一头长发如瀑，也随着她的人舞动起来。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赵秋水继续以一种奇怪的韵律唱着，思圆姑娘却好似要离尘而去的仙女。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相别时圆？”

        歌声中渐渐有了抽泣声，却不影响它的动人。思圆姑娘那双桃花眼眸中浸着泪水，好似想起了什么往事。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声到了尾声，屋内两人也早已泪湿双颊。

        思圆姑娘微微喘气，胸部起伏不定，身体和心灵双重的兴奋，让她有些体力透支。

        而赵秋水早已俯在案上，泣不成声。

        好一曲悲凉伤感的词，用这种奇妙的旋律唱出来，更添了几分凄婉动人。

        一袭红衣的思圆默默走到赵秋水背后，蹲在地上，从背后抱着她。

        水一样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像雪给悲伤的人穿上了一件外衣。

        长久的沉默后，思圆发现怀里的人竟带着泪花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盖上了那双满是伤感的眼睛。

        思圆悄悄起身，拿了一件自己的斗篷，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然后出门和小翠说她家小姐多喝了几杯酒，今晚就留在这过夜，请她回家报个平安。

        小翠不敢多问，看到小姐确实睡在案边，就答应一声，急匆匆回家报信了。

        思圆坐在地上，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奇怪的姑娘。

        作了一首注定名留青史的咏月诗，又唱得如此好曲，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那股淡淡的情绪仍然困扰着思圆，她看着赵秋水，不知不觉也附在几案上睡着了。

        梦里她仍然穿着这身红衣，不过对面的人却变成一个贵气逼人的男子。这人面容模糊，却隐隐有种威严感。

        思圆眼看着男子离她越来越远，想去追，却看到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听到一句一句冷冷的：“以后莫要再见面了。”

        泪水顺着脸颊浸湿了袖口，两个睡梦里的人，因一首歌，一只舞。双双想起了让人断肠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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