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出好戏

　　人群的中央，有一个肥胖满脸横肉的家伙，站在两条板凳上，他的身边有两个眼神凶恶的壮汉。

　　我想起了老头说过的话，恐怕他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顶着一个猪头的叶塞尼根。

　　胖子满脸流油，不知道多少层的下巴从他的脸上耷拉下来，就像是蛋糕店里面的奶油一样覆盖住了整个脖子，这家伙的体重怕是有两百多斤，我都开始担心那两张板凳会不会散架。

　　他手持一个铁皮喇叭，正在大声对人群说着什么：

　　“万尼亚，十二斤半！对，拿好你的肉快走吧。”

　　我看见一个村民一路小跑的冲上前，对着胖子不断鞠躬道谢，但是胖子表现得很不耐烦，一直在不停地挥手，左边白色衣服的壮汉甚至都上前踹了一脚，这个披着头巾的村民唯唯诺诺的躲开，然后走到胖子前面的一张桌子前，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我在人群末尾踮起脚，看见桌子前竟然有一个侏儒，他太矮了以至于我一开始没看见他。

　　侏儒面色狰狞，一颗牙齿从口腔龅出，丑陋的挂在嘴唇下方。他先是用粉笔在桌子上的一扇猪肉上画了一条白线，然后丢掉粉笔头，往手心里吐了口口水，接着手起刀落，反复几次之后，桌子上的一大块猪肉就被斩了下来，村民拎着那扇猪肉消失在人群中，就像是一只逮着了耗子的猫。

　　“格鲁吉亚，八斤。”胖子满意的看着侏儒，拿起喇叭冲着人群继续大喊。

　　“为什么这个月的肉少了他妈这么多？”一个炸雷般的怒吼在人群中响起。

　　我知道来了不好惹的主，胖子身边的两个壮汉如临大敌，从之前轻松的双臂环抱姿势一下子绷紧了。我看见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家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几乎要和一个壮汉脸贴脸。

　　“格鲁吉亚先生，这里的每一片肉，都是根据每个人对村子做出的贡献来分配的。”胖子说道。“你一整天都没做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分给你那么多肉？”

　　“退一万步讲，谁叫你不肯跟着我干活儿呢？”他轻蔑的加了一句。

　　那个两米高的家伙推开挡路的壮汉，朝前迈了一大步，几乎到了胖子的身前：“叶塞尼根，你个狡猾的老狐狸，村子里的母猪是大家的公共财产，宪法上写着的，你他妈的算老几说你的就是你的？”

　　他面容坚毅如刀削斧凿，身体就像一座山那样魁梧，仿佛乌拉尔山的牧羊人。

　　“就凭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你的苏维埃宪法就和你自己一样可笑，苏联人在哪？党在哪里？这几年，都是我在分配粮食，大家才能吃饱！不要以为你以前参军当了几年苏联人的狗就了不起，拿着你的宪法滚回家去吧。”

　　“还有你们。”胖子提高了声音，对着所有人说。

　　“之所以今天大家还能站在这里没有饿死，都要感谢我们的母猪，还有我们的粮食分配制度！现在村子里面的情况比较严峻，母猪已经很少下崽了，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地节省着吃，先分给弱者，至于那些吃得太饱的家伙只能往后靠靠了！我，叶塞尼根，这个村子的村长，会尽可能地保证大家都能存活下来。”

　　他的目光扫到我身上，惊讶的停留了一瞬间，我把头扭开。

　　人群里面有几声有气无力的声援声响起，胖子得意洋洋的看着眼前名为格鲁吉亚的壮汉，似乎对自己蛊惑人心的说辞很是满意，他紧握双拳，眼里面几乎要冒出火星子来。

　　“你想在这里干架吗？格鲁吉亚？”胖子说道。

　　由于人群已经安静下来的缘故，就算不用扩音器，我也能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侏儒把菜刀用力的扎在猪肉上，狰狞的面孔注视着格鲁吉亚，壮汉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只是在孤军奋战，无奈的叹了口气，拿着桌子上的猪肉离开了。

　　“回家去吧，小鬼，如果对粮食分配制度不满意，你大可以去莫斯科找你的最高苏维埃。”

　　一群乌合之众，我想，这个村子里面的人不愿意得罪村长，即使知道壮汉说的话是对的，他们也不敢站出来说点什么，因为下一次分配粮食，他们每个人能拿到多少是村长说了算的。八斤肉，一个月的话每天只能够吃一点点，即使村子里面能种土豆玉米，估计也是不够吃的，正因为如此，村子里的人才是面黄肌瘦的。

　　叶塞尼根是一只非常狡猾的老狐狸，他精准的控制着每个人的粮食分量，让他们根本没办法吃饱，自然也没力气反抗自己，即使他在粮食分配上夹杂了贪污腐败和暗箱操作，村民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是，他又恰到好处的不在粮食上面做太多的克扣，尽量维持着最低生存标准，村民们才不会产生暴动，再加上他自己也有打手，这样一来，自己的统治地位就巩固的很扎实了。

　　这个家伙，真是一个狡猾的政治家。

　　我和他之间不过隔着十米的距离，如果我拔出手枪对着他那颗肥大的猪头来一枪，或许能改变这个村子里未来的格局也说不定。但是随即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手枪只有八发子弹，我没信心干掉他和他身边的打手们，何况，我的胆子此刻还没锻炼到可以杀人的地步。

　　我尽量拉低帽檐，在胖子大声说话的时候，悄咪咪的从人群里溜了出去，走向村口。

　　然而，我一路走着低头思考问题，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景象，很快，我就撞在了一堵墙上，不由得惊呼一声。

　　然而，这堵墙是软的。

　　“喂，走路不看着路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带着火气的声音从我的正上方传来，近在咫尺。

　　我抬头看见了那个叫格鲁吉亚的壮汉，他的眼中的不满很快就被惊讶代替了，我尴尬的笑了笑，不想惹事，扭头就想离开，然而我的肩膀被一只大手搭上。

　　“你是谁？我从没在村子里见过你。”

　　我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摇下去，快步离开，他倒是在原地愣着没动，在我走上村口的木桥的时候，我回头，发现他还在原地看我。

　　“白痴。”我骂了一声，快步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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