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聒噪

直到翌日黄昏时分，谢绝才醒过来，只觉脑袋晕晕乎乎的。

        他睁开眼，扫了眼胸上缠着的一圈布带，捂着的伤药开始发作，刺激着里头发炎的刀口。

        付宸舟的那一刀是发了狠劲往死里捅的。

        但好在那匕首没有上毒。

        口渴得实在厉害，谢绝掀被下床，趿拉着鞋，脚步虚浮地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水灌了下去。

        他正准备回床上休息时，忽闻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谢绝扭过头，和来人打了照面。

        对上那副苍白面容，苏常先是一怔，紧接着神色惊喜的同时透着疲惫道：“你可算是醒了！”

        寒风吹进，谢绝打了个哆嗦：“你来做什么？”

        苏常进屋，将一碗黝黑发绿的药泥放到桌上：“我来给你换药，你去床上躺好。”

        “不用，我自己来。”谢绝赶人。

        他现在饿得实在没精力客套搭腔。

        苏常也没说什么，似乎对此再好不过。他退出屋外，不忘嘱咐道：“那你自己看着点弄，前院还有事情，我要过去盯着。”

        谢绝点头，迟疑了下道：“殿下他……”

        “什么？”苏常回头。

        “没事，你去忙吧。”

        掩上门，谢绝拎上那碗药泥，坐在床沿给自己拆绷涂药。

        伤口不多时就处理好了，重新裹上布带，谢绝坐在桌旁，一双如同古井的黑眸看着空空荡荡的屋里，面色怔愣，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天色完全黑沉下来，耳闻门外有人靠近，他才回过神，起身开门让人进来。

        月悬高空，屋外林梢簌簌，一人身着布衣作小厮模样，轻车熟路地走进门。

        “你这时候来不怕被人看到？”谢绝倒茶，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付宸舟自若地端茶喝了一口，道：“宋廉这时候估计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谁能抓得了我？”

        谢绝在他对座坐下，身体的伤势使得他不由地呛咳了几声。

        “啧，看样子你也不比宋廉好到哪去。”付宸舟面露惋惜道：“可惜了，那小殿下果真如传闻一样，对旁人冷待，只对宋廉上心。”

        恍若想到一件趣事，他继续道：“给你说个事，他今一早就去了宋府。你说你，当初差点丧命为了救他——”

        谢绝轻佻的笑了声：“委实可惜是吗？”

        付宸舟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还没说。”

        下一刻，他起身走到谢绝身侧，一手搭在对方肩上，俯下身，几乎贴着他耳朵说：“你说你也是，做什么不好，非要跑去给宋廉打下手，这下好了，伤了你，那小殿下是没什么感觉，我可是心里愧疚了。”

        那语气听得着实真情实意。

        谢绝偏过头，黑沉的眼睛盯着他，笑说：“既然心里愧疚，给我解药怎么样？”

        此言一出，周身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付宸舟突然也笑了起来：“我的匕首可没上毒，所以你是为谁求得？宋廉，还是你那小殿下？”

        谢绝默下脸，静静与他对视：“……”

        “谢绝，有多久没听到别人叫你这个名字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伺候世子的家仆苏安，还是百姓深恶痛绝的大盗谢绝？”话语间隐隐带着嘲笑，付宸舟压低了声，喝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们才是一类人！”

        夜里狂风嚎叫，透过门窗缝隙，吹得桌上烛火摇曳不定。谢绝的表情像是被笼罩在了阴影里，模糊不清。

        付宸舟的话，随着嘴里呼出的淡淡气息，像是一记响亮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心头顿时漫起寒意。

        没有得到回应，付宸舟直起身，指尖随意勾起谢绝披散在肩上的一缕墨发：“宋廉此番将我认了出来，我已经没有待在京师的能力，这次来找你，就是劝你随我一起走。”

        谢绝却自有考量：“他没有认出我。”

        话音落下，付宸舟微眯起眼，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待在那小殿下身边迟早会被他害死。”

        谢绝缄默不言，十分配合，好似听了进去。

        “今日我再给你一句忠告，命只有一条，你可要当心着用。”付宸舟松开手上的发丝：“一日后，九月九重阳，城中守备松懈，届时我会出城。你若改变了主意，就在巳时来当初会面的草棚，我在那等你。”

        说完，只见他挥手，一个小瓷瓶落在桌上，摇摇晃晃滚了一圈，被谢绝伸手，五指青白的深深摁住。

        “多谢。”他垂眼，眸中流光一转。

        临走，付宸舟仍不忘语重心长地提了句：“我的忠告你该是琢磨一下。”

        昏迷一日未进食，再加之听付宸舟聒噪好久，谢绝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估计不用谁来杀，只待片刻就能饿死。

        他把瓷瓶收入怀中，掩上门准备去找点东西吃。

        主院空空荡荡，主屋里的灯也熄着，谢绝路过时奇道，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不过也没多想，他浑浑噩噩地抬脚走出主院向厨房而去。

        刚踏入前院，只见灯火阑珊，前厅外围着一圈家仆女婢。前厅里，载歌载舞，宾客鼓掌笑闹，一派喜气洋洋。

        谢绝：“……”

        敢情大家都在这。

        苏常这时刚好从厅里退出来，看到走来的谢绝，他扬了扬手示意对方。

        谢绝走到他身侧，视线投向厅内。

        人影绰绰，他的目光穿过来回窜动的众人，望向居于上座的人儿。

        那人锦衣金冠，往日冰冷如霜的面上挂着一弯浅笑，是谢绝只有在宋廉在时，才能瞧见的。恍惚中，谢绝眼睫一扑，竟也跟着无声地笑了起来。

        倏地，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摆了摆。

        谢绝收回视线，挑起半边眉角转向苏常道：“里面什么情况？是殿下的生辰宴？”

        苏常无语道：“怎么会？殿下的生辰不可如此寒碜。”

        “……”

        下一刻，只见苏常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厅内雅座上的一名年轻男子。

        那男子相貌俊朗斯文，长眉舒展，身着青衫玉簪，墨发半垂在肩侧，生得一副淡逸儒雅的好相貌。

        “那位是殿下宴请的京师世家公子裴喧，我跟你说，这裴公子可是了不得的人——除却京师，各地的商会大都有他的一份，说是掌管举国命脉也不为过啊……”

        谢绝脸色一变：“这么有钱。”

        苏常看他精光炸起，好似兴趣极了，不由地提醒道：“裴公子府上不缺下人，你省省吧。”

        谢绝撇了撇嘴，心说只是习惯而已，他又不是那个意思。

        “殿下请他来是商讨商会合作一事，不过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好事——”

        只听苏常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谢绝揶揄：“什么好事？”

        谁料苏常打着哈哈，试着转移话题道：“没什么，殿下说你有伤在身，不宜走动。”

        果然，谢绝的注意登时被转了走，没再揪着那好事不放。

        他抿着唇角微微笑了：“让殿下挂心了。”

        岂止是挂心了，还守了你一夜。半夜伤口发了炎症，身上开始发烧发热，都是世子殿下亲自拿着湿热毛巾捂着。

        可苏常被云锦书禁了言，不能将这事在谢绝面前说道。

        他只得闷声说：“殿下待你真是不薄，你往后切不可忘了殿下的恩情，做对他不好的事。”

        满院的热闹仿佛静了一静，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谢绝眼中掠过的一丝柔和之色。只听他的声音又轻又和气，诚恳问道：“那如何才是对他好？”

        苏常随意摆摆手，老态道：“自然是思殿下所思，忧殿下所忧。”


　　(https://www.xblqugex.cc/book_88620698/1814976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