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舍不得

润滑而富有弹性的狼毫自上而下划过，在教室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墨痕，笔锋流转，轻轻勾勒，墨痕不断增多，很快便成了一根峭拔挺立的竹子。

        李图南神情专注，狼毫笔在他的手中仿佛是有了生命，行云流水之间，竹子便从一根变成一簇，紧接着便见他抬笔洒墨，泼出重重山色，再顿笔轻描，一条碎石小道霍的出现在了竹林之中，向着深处延伸开来。

        当他画完收笔的那一瞬间，面前的墨竹山色图骤然一亮，原本只是以墨色深浅明暗展现层次的竹林变得立体起来，上面光芒璀璨，化虚为实，投影出一道道幻象，将整个教室都笼罩在了其中。

        这奇异的景象持续了有三五秒，才逐渐暗淡下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终于成功了！布置幻阵最重要的六个节点全嵌在了画里。等到元旦晚会要用的时候，只用把灵石放到阵眼激活，幻境就能投映出来了！”

        李图南稍稍松了口气，面前的墨竹山色图可不是一幅普通的画，而是他用了大半个月时间，才布置好的幻阵，虽然是那种最低级只能影响视觉的幻阵，但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也绝非易事。

        “李图南，你这幻阵布置的还真回厉害，我感觉都能当特长报上去了！”

        旁边的小胖子张帆忍不住夸了一句，布置幻阵虽然是高中阵法课必学内容，学校里人人都懂，但真正能布置成功、生成幻境还如此真实的，在整个学校恐怕都没有几个。

        对于自己布置幻阵的水平怎样，李图南心里当然很清楚，这可以说是他最擅长的东西了，若是把它当作特长报上去的话，高考至少能加三十分。

        但……

        特长考核首先是要前往省会，考试费用也高的吓人，这是他根本负担不起。

        李图南不说话，张帆也不在意，这大半个月的相处下来，他是真正体会到李图南的性子到底有多闷了，每天除了看书便是修炼，也不参加大家的活动，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同学两年多了，若非是这次一起布置幻阵，他对李图南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就好像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班的一样。

        看着面前的墨竹山色图，张帆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可惜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啊！我估计咱们新班主任不会喜欢这种风格的。”

        “新班主任？什么新班主任？”李图南一怔，整理狼毫笔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抬起头，脸上满是疑惑，“老夏呢？”

        他口中的老夏，是他们的班主任夏立峰，也是他们的文化课老师，脾气温和学识渊博，是那种学校少有的上课能旁征博引款款而谈，下课能把学生当朋友谈笑风生的老师，很是受学生喜欢。

        “这事在咱们班都传疯了，你竟然还不知道？！”张帆比他还要吃惊，霍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好似是突然来了精神，便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老夏他老婆跟着别人跑了！”

        “你别胡说八道！”李图南眉头皱了起来，脸色不悦。

        “什么胡说八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咱们班，不，咱们学校估计也就你不知道了！”

        张帆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再卖关子，说道：“老夏去年不是生了个闺女吗？他闺女天生魂魄发育不全，三魂六魄里面有一魂三魄都是残缺的。老夏为了给她凑够治病的钱，把家里的房子车子全给卖了。最后命是保下来了，但想要彻底治愈，必须要用凝魂丹来调养。”

        “凝魂丹可是三品灵丹，一颗至少也用十万联邦币，而他闺女想要痊愈，至少要三个疗程180天，每十天服用一颗，那就是180万。老夏每个月工资才多少？他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填不平这个坑。他老婆知道之后，就不想再给他女儿治了，但老夏死活不同意，结果他……”

        张帆说的正起劲儿，却发现李图南不知在何时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他顿时有些不开心了，叫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

        ”已经很明白了，还说什么。“李图南低着头，额头刘海遮住了面颊，看不清他的表情，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才突然顿了一顿，也没回头，说道：“谢谢你这些天请我喝的二十三杯饮料，改天我也请你。”

        “呃……”

        张帆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之后，心中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望着李图南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我说，你连喝了几杯都记得啊？哈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吗？！”

        他原本以为李图南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没想到只是个闷葫芦，把什么都记在了心里，这人倒还是不错，可以当做朋友。

        …………

        李图南一路走到了校门口，低头看了看腕间的通讯仪，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书店十点半就关门了，今天又赶不上兼职了……”

        除了读书、修炼之外，打工兼职是占用李图南最长时间的事情，因为他真的很缺钱，若非布置幻阵可以用班费租用狼毫灵笔，对修炼有帮助，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揽下这件事情的。

        为了布置好幻阵，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收入了，现在每天都处于存款亏损的状态。

        好在今天已经将幻阵全部布置完了，这件事也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李图南住的地方在距离学校不远的芳华苑，一个老式的廉租房小区，建筑设计全都是从省钱和多住人这两点要求，根本没有考虑过什么采光绿化这些问题，一栋栋楼房像方形柱子一样杵在那里，修得极高挨得极近，彼此之间只隔了一条水泥路和两道半米宽的绿化带。

        “滴！欢迎回家！”手指在门上轻轻一划，他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很小，连上外面的阳台也不过才二十多平米，里面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地上到处都是巴掌大小的白色玉册，上面刻着一列黄豆大小的篆文，有《五行术法的基础理论》、《占卜入门指南》、《基础药理学》等等。

        与古代的纸质书和信息时代的电子书不同，因为仙法中许多深层次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必须要用神识来浏览，若是承载物不合格的话，在记录和阅读的时候便会直接碎掉。

        于是，便有了这种专门用来记录仙法的玉册诞生，被称之为灵书。灵书被分为五种，白色是其中最常见也最不值钱的，多用来记录一些基础的知识，在这之上，还有青、蓝、紫、金四种，多用来记录各类法术，承载力呈几何倍增长，价格翻的就更快了。

        躺在床上，李图南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开始看书，怔怔的看着头顶上的白炽灯，神色不断变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坐了起来，打开了手腕上的通讯仪，手指一点，通讯仪中传来一道电子音。

        “滴！尊敬的李先生，欢迎您使用联邦银行余额查询功能。您卡上余额为37451联邦币！”

        “37451联邦币了吗？”李图南看着通讯仪，神色之中带着犹豫，右手抬起来又放下，来来回回数次，到最后实在是烦躁的不行，“啊”的大吼了一声，把通讯仪扔到了床上，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也不管自己还穿着衣服，打开淋浴喷头，冷水当头浇了下来，想要让自己的冷静一点。

        因为疾病而被抛弃是什么感受，他很清楚，因为他自己便是因为疾病才被亲生父母丢弃在福利院门口的。

        同样的魂魄科疾病，不过他不是缺魂少魄，而是三魂之中的地魂异常。

        在教室里听到张帆讲老夏的事情的时候，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的那么平静，匆匆离开，只是不想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别人面前。

        老夏是个好老师，真真正正把学生当成了孩子，再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这两年来常常会想办法帮他，因为顾忌他的感受，还故意做的很隐蔽。

        现在老夏遇到这种变故，他很想帮帮他，但事到临头，却犹豫了。

        这37451联邦币不多，但也是他从十二岁开始省吃俭用打工兼职攒下来的，同样也是他准备用来给自己看病的钱。

        他有些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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