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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秋高气爽


初秋刚至,新蟹入宫,按理正是秋高气爽赏菊吃蟹的惬意日子,但秋老虎般的午后烈阳下,卫子夫已经在椒房殿抓狂很久了。

        霍去病虽然出去到卫府去住了,但是宫里的天禄阁和外面的上林苑,都是他常跑的地方。想休息了,想吃好吃的了,不是到宣室殿去,就是来椒房殿,尤其是每次来都会把院子的气氛活络得更上一个台阶,偏你还拿他没办法。

        随着孩子们越长越大,课业和玩耍就成了最令人头疼的事情,卫子夫看完言笑她们几个女孩子的课业,火气腾腾的就上来了,都写的驴唇不对马嘴了,还有心思玩?

        所以满院子鸡飞狗跳抓人进屋,喊人下树这种场景,只要是常来常往椒房殿的,早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霍去病!言笑!你们给我把言欢抱下来!”卫子夫中气十足的喊道:“你又把她带屋顶上玩干嘛?太液池的假山她好不容易爬够了,你们又带她不学好!”

        底下的言思被傅母紧紧拽着,嘎嘎直乐,不停的鼓掌叫好!傅母怕落叶和灰尘沾她一身,想拉她退后两步,快四岁的言思却不干了,喊着非要傅母站到原来的地方,然后傻兮兮的笑着仰头看。

        等他们终于一点点准备往下挪了,卫子夫才稍稍放心,一边把手中的扇子摇得飞快,一边转头哑着嗓子问:“郦苍,言乐呢?”

        自从考工室来了个景福,下面的宫女中提上来一个攸宁,原来伺候霍去病的阿边成了领头的黄门,刘彻又命陈掌管椒房对外事务,郦苍在明面上几乎就是退休养老了。

        除了日常□□还小的景福和攸宁,她几乎就抱着新太学的礼乐书籍就不撒手了,除了偶尔站在卫子夫身后晒晒太阳,看孩子,其他一概不管。

        这样日子反而悠闲得很,况且这种孩子们上蹿下跳的日子看多了,也就不跟着卫子夫一起着急上火了,抱着一卷鲁地新呈进宫的琴谱看得正起劲,郦苍随口应道:“言乐公主…刚刚拽着宜春侯走了。”

        卫子夫感觉头又大了,怎么这两年冒出这么多蹭蹭蹭长大了的孩子?“卫伉?卫伉带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听说公孙公子今天去蹴鞠了,估计一起去找他了吧。”

        这下卫子夫手中的扇子都彻底摇出残影了,拍着栏杆气道:“什么时候溜出去的?哎!她贴身侍女华叶不是还站在那儿么?”

        “那…应该是跟宜春侯去看刚开的玉兰花了吧?听元睿说言乐公主最近有兴趣做玉兰香,请教了很多人了。”

        “行吧,终于有个省心的了!”卫子夫转头举了扇子,遮住西晒过来的刺目阳光,见一堆孩子终于下来了,满头大汗的被阿边领着的侍从服侍着梳洗,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他们赶紧进屋把课业补完,就转身进了屋。

        计蕊抱着一堆竹简正往这边走,看到热热闹闹的一群公主公子的往屋里走去,心中开心不已,这种场景虽然习以为常了,但还是美好得很,随即加快了脚步进了大殿。

        如今正是后宫忙乱之时,别说其他的宫务了,就说这重新提起来的美人、良人、长使少使的倒是真不少,大家也不必非要住在永巷了,都分了宫室和侍者各自居住,倒是真有些前朝分封大臣的感觉,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宫室一美人!

        最冒尖的就要数新封的王美人和宁长使,一个是真的貌美温柔,一个是颇通词赋才情出众。若不是之前这个宁长使妄图给削夺两县的淮南王说情,两人的品级不至于差了这么多,但是宁长使还真有几分本事,几句词就揽回了圣心,看来再提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眼瞅着就要到了言乐公主的生日,上上下下都想借着这么好的日子多讨些封赏,尤其是被贬下去没多久的宁长使。这礼单…计蕊提前看了看,倒是真下了血本,转头对卫子夫说:“皇后娘娘,这是明天要核对的账册和一应流程,这是各宫室提前送来的礼单,尤其是宁长使派贴身侍女刍心送来的这份…”

        卫子夫早就心中有数,她想借着孩子的喜气讨好陛下,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只是拿人手短,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不记人情,回头难免麻烦,随即吩咐道:“都退回去吧!找人也都往各宫说一声,从这次开始就定下规矩,非有特旨,公主和皇子的生日礼,在未成年之前不得铺张,一人选上一两件,生日家宴当天送给公主和皇子就可。”

        “诺,那…这事可要记档?”

        卫子夫奇怪的看了计蕊一眼,“你当本宫是因为最近太学筹办出了贪墨之事而不敢收礼,假装做出来的吗?后宫规矩可以慢慢改,但这些惯例能动就早动吧!不然你看看这一屋子的孩子,一年到头,本宫不用干别的了,就给他们大肆操办生日吧!”

        计蕊被逗笑了,是她想左了,如今后宫充盈渐成规模,但仍是椒房独大,相比前两任太后入主椒房还要风光,几位公主和皇子也是最得宠爱,本想着简略些办生日宴是不愿树大招风,但卫子夫却是真心的不愿麻烦。

        郦苍撇撇嘴:“你就是懒,从永巷时候就懒懒散散的,到现在当了皇后,还是勤快不起来,要不是元睿和计蕊帮你,你哪有时间像刚才那样坐在那儿训孩子?”

        卫子夫偏头从桌脚翻了一卷竹简出来,正是封后时候那篇《戒终赋》,一边摇得哗哗直响,一边笑道:“看到了没?皇后得贤良淑德,不能曲从媚上,得辅佐好陛下,不能薄待后宫嫔妃,还要勤俭持家!况且事情很多的,我也没闲着呀!我正准备劝谏陛下呢!”

        计蕊和郦苍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这个理由已经被她用了两年,次次都拿来逃避管理后宫的任务。什么各属的人员安排啊,什么各宫室支出啊,什么官员升迁啊,都交给元睿和计蕊去忙,她只拿些行或者不行,办或者不办的决定。

        也只有计蕊特别好心,还能不厌其烦的配合着问下去:“哦~那皇后最近准备跟陛下说什么呢?”

        “嗯~这劝谏嘛,就是等人家错了再说,目前…我还没发现陛下犯错误,就先不说了。”

        ……

        郦苍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对,口上说着要劝谏,每次人家问她说了啥,她都一脸无辜的回答,没发现陛下错了呀?等错了再说吧!

        计蕊很是捧场的回答说:“皇后说的真对!那奴婢将生日家宴的账册和流程先放下,您得了空再看。”

        卫子夫随意把那卷《戒终赋》收到了桌角的隔间,吩咐道:“记得亲自走一趟凤凰殿跟宁长使解释清楚,刚被贬下去没多久,人家心情正低落呢!”

        “诺”计蕊把东西都轻轻放下,笑着转身拿好宁长使的礼单出门了。

        张汤的夫人——裴梦知被路上恰好碰到的元睿迎进椒房殿时,正巧遇上计蕊出门,擦肩而过,笑着开口:“看着是说完生日宴的事情了,我来的还挺巧,有劳元睿姑娘通报一声,就说我来送礼了。”

        元睿浅浅一礼:“诺,廷尉夫人稍等。”

        进屋之后,见卫子夫正跟郦苍嘀嘀咕咕的,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上前回到:“皇后,奴婢从东明殿回来了,颜八子那里一切都好,今日医官把脉的时候说要是能多活动一下,生产就会更顺利些,其余便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卫子夫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如今上上下下都没什么秘密需要避讳的,谁听到都没关系,随口夸道:“那就好,你如今掌长乐宫事,最熟悉孩子们的事情了,言笑她们你就照顾得很好。等她孩子大了,也是要搬过去住的,你偶尔去东明殿跑跑,也能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对了,你回头和陈掌再打声招呼,她头一胎难免手忙脚乱的,家人进宫也别限制,多来几次也没什么。”

        “奴婢记下了!只是”元睿踯躅着补充道:“还有南宫公主那边,依旧是老样子,奴婢跟着言笑公主前几天去拜访,说话依然是冷冰冰的,刚刚又拒绝了生日家宴的帖子。”

        “又是身体不舒服?”卫子夫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追问道:“她再嫁之后怎么总是奇奇怪怪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算了,家宴怎么也不肯来了?你见到本人了么?”

        元睿回忆了一下,回道:“隔着帘子见到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真的生病了。言笑公主从库里捡了滋补的药材,送过去了。”

        卫子夫点点头,觉得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去张侯府上看看南宫公主,也许是先入为主吧,她总是觉得张侯没有之前的南宫侯待她好。说:“南宫公主那边就这样吧,我自有打算,只是长乐宫那边公主们住着,服侍的又都是太后之前留下来的老人,需要什么或者要立什么规矩,你及时报到我这里来。尽量不要跟未央宫有太多牵扯,你明白吗?”

        元睿郑重回道:“是,奴婢记下了。还有刚刚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张家夫人,说来给言乐公主送生日礼的,此刻正在殿外等着呢。”

        “呦!她这个时候不去太学接两个孩子,怎么反而到我这里来了?快请!”卫子夫想想人家那两个宝贝乖儿子,回头看看自己这一院子的皮猴子,刚下了屋顶就上秋千的,内心有些挫败,早知道就不生这么多了!

        梦知笑着踏进屋里,开口打趣道:“怎么?这么半天才请我进来,是不是好奇我怎么撇下孩子,来跟你聊天了?”

        郦苍起身行礼,随即去给两人准备茶点,卫子夫上前搭话,语调轻松:“不是说来送礼的么?我当然好奇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给我女儿。”

        “张汤带着两个儿子去看望朋友了。我今天一下午都能泡在你这儿,你可以好好看看我的礼!”梦知指着门外说:“不光你好奇,我也好奇,带来的两箱子,其中一个是我家那两个儿子准备的,连我都不让提前看呢!”

        卫子夫示意郦苍去找人收下,转身请她坐下说:“看来上次我家言欢和言乐给他们两个出头,没管错啊!这都开始互相送礼了?”

        “那你还罚言欢禁足?”梦知瞪了她一眼,“那么活泼个性子,一个月没出门,得多难过啊!”

        卫子夫跟她解释:“她那段时间太沉迷双陆了,还敢跟博士们打赌,赢了之后剪人家胡子。我再不管她,她就要上天了!”

        梦知坐下揶揄道:“还不是陛下宠的,有女儿真是了不起啊!”

        卫子夫见她酸的那样子,心中得意得很,“哈哈哈哈哈哈,谁让你没女儿呢?就羡慕嫉妒吧!”

        梦知遗憾的撇撇嘴,道:“差不多别笑了昂,你再这样我就不告诉你宁长使的事了。”

        “好了好了不笑了,说正事,”卫子夫给她推了一杯茶,正色道:“让你查的有结果了?”

        梦知点点头,道:“她母家祖籍江都,早就已经败落了,不过真要是往上非要翻出些什么,也算是当初的六国贵族后裔吧!现在么…她母亲跟盖侯夫人是表亲,她身边的人呢?倒是有个亲弟弟还不错,先天不足,不能习武,如今十三岁。”

        “跟盖侯夫人有亲?呵,我还真以为只是舅母好心送个普通的歌姬呢!”卫子夫快速的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信息,疑惑的反问:“不过,盖侯的儿媳妇不是江都的翁主么?名字叫…刘征臣?我记得是我封后的那年,跟修成君的女儿一起在太后面前闹了好一阵子,还把太后气病了,这才找了义姁进宫来的。是因为…嗯…”

        郦苍想了想,在一旁补充道:“是因为,正好是那年江都王刘非崩,在丧事期间和如今的江都王刘定国出过兄妹□□的丑闻。”

        梦知面不改色的补充道:“对,但现在人家依然好好的过着日子,再无人提起了。只是听说盖侯夫人的二儿子,最近几年领了不少事。”

        卫子夫了然道:“这么说盖侯家要换人继承了?”

        梦知把杯子放下,斟酌道:“这可说不好,盖侯身子康健,什么继承侯爵的事,没有个二十多年,还谈不上呢!”

        卫子夫道:“看样子,你倒是比我这个外甥媳妇还清楚盖侯的身体。”

        “对呀!我家夫君最早是周阳侯举荐为茂陵邑丞的,虽然周阳侯姓田,盖侯姓王,但怎么着也因为太后的缘故能互相称个兄弟吧,是以年节我都去拜访,自然要清楚得多。”

        卫子夫打趣道:“你倒是真对他上心,人情往来都无有不尽心的。”

        梦知晃着脑袋得意道:“那是我家夫君方正儒雅,待我又温柔体贴,我自然要努力做好一个廷尉夫人的!”

        “噗”郦苍在一旁有些憋不住笑了,卫子夫抽搐着嘴角猛掐她,故意夸张的训她:“郦苍你干嘛!还有事没听呢!你一笑,她就不说了!快憋回去!快!”

        “奴婢…奴婢尽力…噗!哈哈哈”

        梦知见四下无人,一拍桌子撒娇道:“子夫,你太偏心!小锦在你这儿夸她家合骑侯的时候,说那个公孙敖怎么英武不凡啦,还有什么英姿飒爽,什么气宇轩昂啦!你都能听得下去,我夸我夫君一句方正儒雅,怎么就不行了?”

        “行!”卫子夫拍手道:“怎么不行!是你家夫君太方正了,正得我觉得方正一词配不上他!得用严正一词!”

        梦知挑挑眉,斜眼道:“你这才是嫉妒呢!严正总比油嘴滑舌好吧?”

        卫子夫笑意微僵,疑惑的问:“这什么意思?”

        梦知笑得很狡猾,说道:“王夫人家里可比这个宁长使的故事有意思多了!父亲、兄长、嫂子,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胃口大得很,被我夫君抓到好几次贪污受贿的情况了。”

        郦苍一愣,偏头去看卫子夫,对方也是情绪不高,脸色一瞬间就严肃很多,“这样…”卫子夫思忖半天,对郦苍吩咐道:“去把刚刚那个账本拿来。”

        “诺”

        梦知悠闲的喝着茶,吃着菊花糕,看着对面那两人忙忙碌碌的查东西,也不好奇去问,也不着急打断,反而挪后一段距离,闲适地靠在一旁的凭几上,道:“你先忙,有了结果好告诉我该怎么处理这些人,我回去好告诉我家那个…嗯,严正的夫君!”

        卫子夫嗔了她一眼,就又跟郦苍埋首进竹简里,梦知把她之前放在一旁的扇子拿在手里,端详半天,轻握进左手里,一边轻摇着,一边闭眼休息。

        嗯,日头真好,适合来个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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