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冬风止

于西呈速度很快，汤厘感觉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他手上拿着刚买的水管，进来之后就直接往卫生间走去。

        他穿了件中长款的羽绒服，蹲下来有点不方便，而且屋子里也不冷，就顺势准备脱掉。

        汤厘一直站在卫生间门口，看自己能不能帮忙。

        见他要脱衣服，汤厘赶紧上前，“我帮你拿出去吧。”

        他脱下外套之后顺势递给了她，“谢谢。”

        他很高，汤厘估计他应该有一米八几，所以衣服揉起来也是大大一团，她抱着往客厅走。

        衣服刚从身上脱下，还带着温热，汤厘感觉抱着它的胳膊都变暖和了，仿佛隔着衣服感受到了温度。

        她甚至能闻到衣服上面带的味道，是一种很干净清冽的香味，和医院那种消毒水的气味挂不上钩。

        她把衣服简单叠了一下之后放到了沙发上，路过厨房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又回身进了厨房。

        她再回到卫生间的时候于西呈进度已经走了二分之一了，原来的水管已经被他拆了，地下一滩水，他的鞋套也已经被打湿。

        “要不要带个手套？”汤厘把手上的一次性手套递给他。

        水很冰，他的手被水浸湿有点泛红。

        “谢谢。”他把手上正在做的工作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伸手过来准备拿手套。

        汤厘看他手上还沾了不少水，便扯过一旁的毛巾给他擦了一下。

        他还蹲在地上，两只手臂微曲上抬，大约在她腰部的位置，她微微弯腰，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用毛巾擦了一遍他的手掌和手背。

        他的手是完全打开的，汤厘能看清上面的纹路和脉络，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也很修长，白白净净的，一时间联想不到这是一双握手术刀的手。

        汤厘很快地擦完了之后下意识往上一抬头，刚好撞上了他的眼。

        他在看着她，好像还是很认真地看着她。

        汤厘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抽开了自己的手。

        “你继续吧，我去给你倒杯水。”汤厘说着就往外走。

        “等等！”

        汤厘制止住了脚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把手网上抬了抬，然后晃了一下，语气还有点无奈：“手套。”

        汤厘这才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刚刚把手套塞到了口袋里，现在从里面拿了出来。

        准备直接递给他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还摆在原处没有动，眼睛却直直盯着汤厘。

        看意思是要汤厘帮他戴？

        气氛稍微僵持了一会儿，两人谁都没有先动作。

        两人谁也没让步，就定定地对视着。

        于西呈很淡地看着她，好似没什么感情，但是偏偏汤厘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她猛地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画面像是定格了。

        这像是一场博弈。

        再几秒。

        画面动了。

        汤厘把手套摆了摆，然后抓住开口处套上了他的手。

        两人的皮肤难免会接触到，汤厘感觉自己的手触碰到的温度又冷又热。

        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个场面，手上的动作又闻又乱。

        到最后，她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就跑出来卫生间。

        回客厅的路上，汤厘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

        ——为什么会是自己先妥协。

        汤厘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能听见洗手间传来的水声和修理声，她进去给她送过几次工具，觉得这事确实还挺麻烦的。

        洗手间就那么点位置，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工具，他那个气质蹲在那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给汤厘一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有人敲门，汤厘走过去开门。

        “怎么还没来，干嘛呢你们？”曲安过来问。

        “师傅没来，他在帮我修水管。”

        “啊？”曲安一脸震惊，随后压低了声音，“他可以？”

        “应该吧。”汤厘也不确定，但是感觉好像还挺靠谱。

        “那你们弄完了过来吃饭吧，我都做好了。”

        “好。”

        曲安准备回去，“你门别关，我一会还要来看看情况的。”

        “好。”汤厘把门给她留着。

        曲安走了之后汤厘又往卫生间去。

        他工作得很认真，一丝不苟地处理着问题，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要不是他那身打扮汤厘可能真的以为他是专业师傅。

        “要不先去吃饭吧，我这个也不急。”汤厘开口，“曲安饭已经做好了。”

        “马上好。”他头都没抬，手上的动作倒是加快了。

        汤厘也不好意思再催，就靠在门栏上看着他操作。

        “帮我把袖子往上撸一下”

        汤厘正目光涣散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耳朵里突然传来一句话。

        “啊，好。”她直起身机械性了应了一下，然后才去回想他刚刚说了什么。

        然后她往洗手间里迈了两步，刚好赚了下门，门碰到墙壁反弹了两下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她绕到他斜后方，弯腰去找他的袖口。

        汤厘的头发长及胸口，弯腰的时候头发扫到于西呈的脸上，带上一阵洗发露的芳香。

        于西呈的手还握在水管上，汤厘只能把胳膊往下伸去够他的袖口。

        好不容易摸到，发现袖口那一块已经被水打湿了，摸起来凉凉的。

        她捏着袖口顺势网上拉，他的小臂也露了出来。

        汤厘弯腰幅度大，能看清他手腕出处青紫色的血管。

        他手上还在用力，所以血管还有点凸起，看起来格外有力量感，和他清瘦的小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左边解决了之后她又绕到右边去。

        右侧空间更小，汤厘在一堆工具和盆子中找了个落脚之地，然后重复刚刚的动作去给他拉右边的袖子。

        因为侧着身子在动作，所以她有点使不上劲，也不好用力地往上拉，所以身体重心又稍微往右边移了移。

        结果旁边一个水桶硌了下她的小腿，她力量没稳住重心失衡，整个人就要往右边摔去。

        右面是摆沐浴露之类的架子，要是磕到了估计是直接报废了，所以汤厘下意识往左边倒回去。

        于是，双手刚好撑上了于西呈的背。

        她整个人类似环保的姿势压在了他身上，某些地方甚至直接挨上了。

        碰上的瞬间她的胳膊上也感受到一阵力，被当作支板的人有反应了。

        他下意识扭了下身子帮忙支撑住了汤厘。

        她瞬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味道和温度，距离过近，她的脸甚至贴上了他的脖子，从侧面看上去他的喉结确实很漂亮。

        没过两秒，汤厘立即反应过来，手在他背上稍微借了点力起来了。

        “不好意思。”她往后一点，和他拉开距离，“刚刚脚滑了。”

        “洗手间这块到时候铺个毯子吧，太滑了容易摔倒。”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只是提醒着她安全隐患。

        “好。”

        刚刚一个意外，汤厘的任务还没完成。

        她又上前一步，这次特意找了个好位置，伸手去够他的袖子。

        “你们干嘛呢？”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汤厘望过去。

        曲安手上还端着一盘水果，朝两人示意了一下，“我来给你们送点水果吃。”

        汤厘迅速把他的袖子拉上来，然后往门口走，“我帮于医生撸一下袖子，这个放茶几吧。”

        “哦。”曲安点头，“于医生搞得定吗？”

        “没问题。”他回答得很自信。

        曲安和汤厘来到客厅，把水果放下之后曲安问她：“你说我要不要去买只烤鸭，感觉六个菜是不是有点少啊。”

        汤厘有点心不在焉，随口答道：“都可以。”

        “那我去买点吧，感觉我做的菜实在是不太行。”说完曲安就跑了。

        汤厘坐在沙发上，稍微调节了一下心绪。

        刚刚接触的感觉在脑海里挥之不掉。

        好不容易摆脱掉那点想法，手机一震，曲安发了消息过来。

        汤厘一点开，发现是张图片。

        照片的主角就是她和于西呈。

        暖黄灯光的照耀下，狭窄的卫生间里地面上摆满了工具，于西呈正蹲在洗漱台的下面，低头处理着破旧的水管，汤厘站在他的右侧，正弯腰拉着他的袖子，半边脸都被头发挡住。两人的脸都没完全照清楚，却莫名有种温馨和谐的气氛。

        【我这图拍得好有氛围！】

        【你们俩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好配！】

        汤厘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没有保存，也没有回复。

        差不多六点半，四人才正式坐上了餐桌。

        曲安准备了一桌子菜，虽然嘴上一直说着不行，其实看起来和外面馆子的也差不了多少。

        曲安没给于西呈酒，他杯子里倒的都是可乐，其余三人杯子里则是酒。

        刚上桌，曲安就非常正式地端起一次性的杯子，还客气地站了起来，语气很正经地说：“于医生，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们的地方，你尽情使唤。”

        说完就闷完了手中的那杯酒。

        一旁的蒋凯看到了曲安的举动，也立马站起了声，踌躇了一会还是一句话也没憋出来，干喝了杯子里的酒。

        喝完才朝着于西呈说了句谢谢。

        喝完曲安又给两人的杯子满上，这次的目标指向了汤厘。

        “妹子，话不多说了，姐谢谢你，真心的。”

        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一旁的蒋凯也是照做。

        汤厘难得见曲安这么正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旁边的于西呈倒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站起来端着杯子喝了个干净，“都是朋友，都是该做的。”

        曲安笑，“能和你们这种人当朋友，这辈子都没想过。”

        曲安一开始很害怕这顿饭会吃得很尴尬，毕竟大家不是一个阶层，没什么共同话题，结果在餐桌上随便一个家常话题于西呈都能接上来，一来一去气氛倒十分融洽。

        话题不知不觉聊到了于西呈身上。

        “于医生，你们这种能在三甲医院工作的是不是都得是985毕业啊？”

        “有学历要求，但是能力更重要。”

        “那你肯定很优秀吧？”还没等于西呈回答，曲安就自己肯定了，“你肯定很优秀。”

        于西呈笑了笑，没有反驳。

        汤厘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还没看两秒，他也转过头来看她。

        “很优秀。”汤厘欲盖弥彰地说了句之后就把头转回去了。

        于西呈听完笑了下，像是被逗到了。

        “那于医生你是北京人吗？”

        “是的，也是在北京读的大学。”

        “真好啊。”曲安真心感叹，“起点就比我们高太多。”

        她说完侧头看了看蒋凯，眼里有着两人都懂的情绪。

        蒋凯加了块烤鸭放到她的碗里，“吃饭吧。”

        汤厘感觉到曲安有些醉了，刚刚她一个人喝了不少酒。

        大概是这段时间积累的压力太多，今天刚好有个契机发泄了。

        “于医生，问你个私人问题。”曲安吃了两口菜，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状态，“你有女朋友吗？”

        汤厘听完也下意识望过去，她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了那个叫景束的女人的身影。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她投过去的视线，然后精准地反过来看向她。

        所以这句话他是在回答曲安的问题，眼睛却是看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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