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正值初秋，不过辰时集市就已十分热闹。街上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老头牵着牛拉板车缓缓前行。

        林绾绾是被饿醒的。

        她一睁开眼，只感觉有千万只土拨鼠正在自己的胃里欢快地挖洞，几乎要挖出个宇宙黑洞来。

        身下板车晃动忽然停止，嘶哑的老头嗓音在耳边响起：“孟掌柜，您来瞧瞧，这次的茶叶可好着哩。”

        紧接着头上顶着的白布被掀开，林绾绾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之下无处可藏。

        孟掌柜眉头一皱：“怎么还给我送个人来？”

        老头看清板车上的人后顿时脸色大变：“这死丫头怎么跟来了！”

        来不及多想，林绾绾起身跳下板车撒腿就跑，箩筐被她撞翻茶叶散落一地也无暇顾及。

        胃里空空，再加上身体伤痛，林绾绾快要跑不动，只能先往街上人多的地方窜。好在她身板小，一挤进人潮就如同细针入海再难寻见。

        “这死丫头忒能跑。”老头急得直跺脚，竟然一路上都没发现板车上藏了人。

        “先不追了，别让我再碰到这丫头。”

        孟掌柜狠狠啐了一口，叫停了身边的伙计。正午还要接待贵客，眼下也没空再去抓人。

        林绾绾躲进一条小巷，屏息凝神许久，发现终于没人来抓她了才靠着墙缓缓松出一口气。

        然而刚一松懈，头晕目眩和身体饥饿同时袭来，林绾绾只感觉天昏地暗，努力想要站起身却四肢发软。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注意到小巷里蜷缩在墙边浑身发颤的小姑娘。

        林绾绾难受地闭上了眼，脑中的记忆如同泄了闸的洪水般涌现，压抑得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为了研制新菜品，她明知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却还是把自己关在厨房三天两夜，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瓶没能够着的救命药。

        再次睁开眼时，她便成了现在这个和她同名的小姑娘。记忆里她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如今为了不被婶婶卖掉才逃出家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材欣长的貌美女子提着篮子走进小巷，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姑娘还能站起来吗？”

        林绾绾摇摇头，面色难看极了。貌美女子将她扶起，搀着她一步一步往小巷深处走。

        “掌柜的今儿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院子里还在扫地的虎子赶紧迎了上来听候吩咐。

        “去前头弄点吃食送进我房里。”

        宋茗搀着林绾绾进屋，吃食很快送来，林绾绾吃了好些终于缓过劲来。

        “姑娘叫什么名字，要不要送你回家？”宋茗第一次见人饿成这样，又见小姑娘衣衫单薄破烂，身上还有淤青更觉得可怜，连说话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林绾绾。”小姑娘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缓缓开口：“我没有家。”

        虽然是意料之中，宋茗还是犯了难，若是换做以前，留下个小姑娘在醉茗楼帮工吃住也无不可，可如今的醉茗楼在她手里都快关门歇业了，哪里还能再招人进来。

        不待她再开口，虎子风风火火地跑来敲门喊道：“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一梦阁的人又来闹事了！”

        “岂有此理！”宋茗气得拍案而起，“老娘不发威，还真当我怕了他。”

        宋茗的形象转变得实在太快，林绾绾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跟着她一起去了前头的醉茗楼。

        “孟掌柜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宋茗虽是个女子但长得高，此刻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矮胖男人颇有威严。

        孟掌柜面上不显，却失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我是你舅舅，自然得来关心你。”

        “你从小心肠好，但也应该晓得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往回捡的。”

        林绾绾心里一咯噔，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

        宋茗明白过来他话中意味，冷笑道：“孟掌柜倒是消息灵通。”

        “这丫头坏了我新进的茶叶，必须得给我个交代。”孟掌柜一提这事就来气，本来今天进的茶叶要用来招待贵客，结果全被这臭丫头给弄翻糟蹋了。

        本想着以后再派人找找，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刚回一梦阁没多久，盯着醉茗楼的眼线就来向他汇报宋茗捡了个一身破烂的小姑娘回家。

        这下正好新仇旧怨一起算，他连正午要接待的贵客都顾不上了，带上伙计就直冲醉茗楼。

        宋茗将林绾绾护在身后，沉声道：“人是我带回来的，便是我的人，由不得你在这里搬弄是非。”

        孟掌柜看得好笑：“醉茗楼如今何等境况你我心知肚明，你把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留在身边，岂不又多一份花销？”

        “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迟早是要嫁人的，不如早早把醉茗楼让与我，免得将来外人说你守不住家业白白让人笑话。至于这小丫头，留给你做陪嫁丫头也无不可。”

        “你到底想怎样？”宋茗按捺下心中怒火，醉茗楼位于南溪县最繁华的中心地段，她早知舅舅觊觎已久，如今终于被他寻着个由头来挑事。

        “这简单。”孟掌柜笑眯眯地说，“老爷子心疼你早早没了娘，把这醉茗楼留给你。但孟家族规也说了，孟家酒楼能者得之，不如咱们两家比试一场。你若赢了，我便再不踏进醉茗楼半步。”

        “比什么？”宋茗问道。

        “自然是比做吃食。”眼见有戏，孟掌柜笑得脸上皱纹更深，“你爹当年靠一身做糕点的好手艺入了老爷子的眼，咱们就比做糕点。”

        “你好歹是你爹的女儿，不会连他一点手艺都没学到吧？”

        醉茗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引得路人纷纷前来围观，但凡懂点内情的人都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

        “这孟掌柜好不要脸，前脚刚把醉茗楼的糕点师傅挖走，后脚就来找人家比做糕点，我呸！”

        “欺软怕硬的臭德性，前些年宋师傅还在的时候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不过是看宋师傅死了，留下她一个女儿家好欺负！”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宋掌柜接手醉茗楼之后生意越来越差，不是说都快关门了吗？”

        “就是啊，白白浪费醉茗楼这么好的地段……”

        围观路人的话一字不落全进了宋茗耳里，她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肉里。

        爹爹在世时，根本不舍得让她进厨房，她也对此毫无兴趣。

        若是答应，她绝无赢的可能。若是不答应，舅舅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是想看她笑话。丢脸事小，但醉茗楼是外祖父留给她的，也融入了爹爹一生的心血，她不想就这样被夺走。

        宋茗还在纠结，林绾绾却拉了拉她衣袖，轻声道：“姐姐信我。”

        随即挺身而出，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朗声道：

        “比就比。”

        不过片刻，一梦阁与醉茗楼比试做糕点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整个南溪城无人不等着看出好戏。甚至还有人开起了赌局，而绝大多数都押一梦阁赢。

        为了比试的公平公正，双方立契画押，还请了孟家族长和几位长老前来做见证。

        醉茗楼原本就有个戏台，此刻临时改造了一番。一梦阁直接派出从醉茗楼挖去的糕点师傅小李。小李面色红润，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而林绾绾从后厨端着准备好的食材出来，皮包骨的小身板让人怀疑是否拿得动菜刀。

        围观路人越来越多，都期待着一出好戏，不住对着台上二人指指点点。

        “醉茗楼是真的不行喽，派个这样的小丫头来不是在开玩笑嘛。”

        “虽说这样不太厚道，但小李那一身糕点手艺可是得了宋师傅亲传，这不是赢定了吗？”

        “还好我押的一梦阁赢，看样子定能赚上一笔。”

        “也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的冤大头会押醉茗楼赢哩！”

        醉茗楼外，一辆华美精致的马车驶过，却又突然掉头驶回醉茗楼前停下。

        “少爷，醉茗楼好像出事了。”

        马车里正闭目养神的男子缓缓睁眼，听那驾马车的小厮洪安向他禀报。

        身着月白云纹锦衣的男子走下马车，他身形修长，手持一柄折扇款款而来。一头墨发用嵌玉银冠一丝不乱地束着，一双狭长凤眸更是摄人心魄，让人不敢直视。

        围观路人一见来人便纷纷噤了声，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孟掌柜眼尖，脸上堆满笑容殷勤地上前迎他落座：“小景爷不是要在我一梦阁设宴吗，怎么来醉茗楼了？”

        “恰巧路过。”景迟年淡淡道。

        孟掌柜便知他不愿多言，连忙打圆场道：“小的这就去给您备些茶水糕点。”

        宋茗走过来坐下，冷笑道：“孟掌柜倒是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醉茗楼的掌柜已经换人了。”

        孟掌柜挺有信心，沏了杯茶给景迟年：“茗儿放心，不过是迟早的事。”

        景迟年并不理会，手中折扇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在桌沿，看着台上柔柔弱弱却眼神坚定的小姑娘若有所思。

        林绾绾打算做茶碗蒸蛋糕，没有烤箱可用蒸锅，没有模具可用茶碗。方才托宋茗备好了上等的茶具和茶叶，此刻便将精致的茶具摆放好，烫杯温壶后泡上一壶好茶，待香气弥散开来，把茶水倒入茶碗中，摇动茶碗润湿碗壁后倒出。

        众人看着台上小姑娘一套茶艺连贯美观，闻着楼内四溢的茶叶清香，不禁大为赞叹。

        “啧啧，这小姑娘还真有两下子。”

        “那套茶具好眼熟，是不是数年前奇珍阁拍卖出去的那套镜花水月！”

        “兄台好眼力啊……”

        景迟年却一展折扇冷嗤道：“花架子罢了。”

        宋茗看得入迷，心道原来林绾绾要这茶具茶叶还有如此妙用。

        孟掌柜见她喜上眉梢，冷嘲热讽道：“光是好看有个屁用，等会还不知道做出个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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