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庙村的少年郎

四月里，槐花开。

        老槐树下，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者，半躺在一张轻轻晃着的藤椅上，眯着眼睛，正瞅着树下一群小小子费力摆弄着一根十米多长的竹竿，借着竹竿头上用麻绳绑好的绳圈，勾住那长着一簇簇槐花的嫩枝，奋力地掰扯着。

        “二爷，二爷。”

        老者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约莫十二三岁长相清秀，唇红齿白的少年，边跑边呼喊着。

        等人到了跟前，朝老者见了礼，便急忙说道，

        “二爷，俺妈做了几个下酒菜，都是您老爱吃的，俺爹招呼我，喊您过去喝酒呢！”

        摇晃的藤椅渐渐停了下来，老者摆摆手：“吃不得，吃不得。”

        “娃子，你那爹妈喊我老头子吃酒，可没安啥好心，隔三差五请老头子吃酒，结果把我老头子的棺材本都给诓骗了去。

        这次啊，还不知道安着啥心，去不得，去不得。”

        少年笑眯眯回着话：“二爷，上次您也是这么说的，还有俺爹妈可是心善着哩，哪有您说的那样，再说，俺爹说了那是您老心甘情愿送俺爹的造化，俺爹现在还天天念叨您老仗义，再说，您说这事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同时心里念叨：每次都是嘴上说着不去，结果一听有好酒好菜哪次不是屁颠屁颠的，还是俺妈说的对，人啊不能听他说什么，得看他做什么，要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一边说着，少年一边露出一副，满脸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的表情。

        老者白了他一眼，不用猜也知道这小子铁定在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他呢。

        老者没好气道：“臭小子，一口一个俺，俺，俺的，嘴上装着憨厚老实，骨子里跟你那爹一样都不是啥好鸟。还记得老头子第一次抱你，你这个兔崽子就趁机次了老子一脸。”

        少年一脸尴尬，心里想着，不就年少不懂事嘛，这都多少年了，还没忘呢，这老爷子也太记仇了。还有我那时候多大，好像刚满月吧。

        “哦，对了，我爹说村长姬爷爷一会也过去”。少年补了一句。

        “老姬也过去？”老者嘴里嘀咕一声，也不多言，伸手一抓，拎起少年，健步如飞，眨眼功夫，人便远去。

        “哎吆喂，二爷您慢点，二爷二爷，哎吆，我去，太吓人了，风老头子，快放我下来，风老头子”，少年不停地大声叫嚷着。

        树下一群小小子中，有人看了几眼远去的二人，嘟囔道，“易哥哥每次找风二爷，走的时候都是这么风风火火。”其他人纷纷点头应和一声，见怪不怪的继续勾弄着那一条条长满槐花的枝桠。

        这时，孩子群中蹿出一个小胖子，鄙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伙伴们，然后贼兮兮地，溜到那张无人的藤椅上，惬意地躺了上去，眯着眼睛望着天空，嘴上念叨着“，啊，我陆易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么对我啊”。然后又贱兮兮地笑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村东头，一座院子，三边围着用石头垒成的墙，南边是一间大点的屋子，便是正堂，约么七八十方，隔成了大小不一的三间，院子里靠西墙的位置盖着一间不大不小的厢房。东面是一个大点的围栏，里面养着十来只鸡。

        院子靠近正堂的位置，摆着一张精美的八仙桌，一位看上去十分憨厚的中年汉子，下巴蓄着几缕胡须，憨笑着不停地在给那位叫风二爷的老者倒酒，桌子正中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头，红鼻子尖，削瘦的脸，深陷的眼窝，雪白雪白的眉毛胡子，黑红的脸上露着淡淡的笑意。一名美貌的中年妇人，坐在一旁陪着说着话。还有一个少年，在屋子里摆弄着炉火，温着芬芳的黄酒，时不时地打两口哈欠。

        那中年汉子刚要给白胡子老头倒酒，那老头便摆摆手，开口说道：“酒先喝到这，听我老头子说说正事。”

        话音刚落，中年妇人和汉子的表情便严肃起来，那叫风二爷的老者，将杯子中的黄酒一饮而尽，看向老头。

        “这破庙村，在此地隐世了多久，我老姬头，其实也不清楚，但是有个祖训，凡年满十岁的孩子都要去村子北边矮山破庙里的泥像前拜上三拜，才准修行，不拜祭泥像，终生不得修行，我十岁那年也是去过的，但正像村子里的很多人一样，我也不记得拜完之后发生了什么，有的孩子拜完之后便傻乎乎的，这一傻就是一辈子，还有的孩子拜完之后，回家便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问他发生了什么，结果啥也问不出来。检查之后也没啥问题，不过拜过之后修行起来的孩子，无论是领悟力还是聪慧程度明显比之前强上许多，这也是事实，是福是祸，全凭个人命数”。

        “你们三位，虽不是我破庙村土生土长的人，但二十多年前你们误闯进来之后，规规矩矩在这生活这么多年，未曾惹弄是非，我便也拿你们当半个破庙村人。”

        听到这，风二爷嘴里直搓牙花子。心想，当年差点没有被这老匹夫一巴掌拍死。那时候自己在外界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神君大佬，结果在这老头手底下，走不过一招。虽然现在看起来，这姬老头跟自己实力不相上下，都是半步仙人的境界，可谁知道这老头子是不是还藏了一手。

        只听姬老头看向中年汉子和妇人，说道：“超然，我知道你跟菁儿只有陆易一个小子，可易小子算起来可是正儿八经的破庙村人。这祖训还是要遵守的，如今易儿都十二岁了，村里的其他孩子到这年纪大多都已经锻体小成了，都已经去山林里跟野兽厮杀了。只有易儿整天还跟一些七八岁的孩子在村里到处晃荡。按照村里的祖训，过了十二岁，还没拜祭泥雕，便此生不准修行。”

        中年妇人开口道：“姬老，不拜祭泥雕，偷偷修行，真的会出问题吗？还有那些泥雕听说不过是些菩萨罗汉的泥塑，为什么破庙村的人世世代代都要不停祭拜呢？”

        “菁丫头不得妄语”，姬老嗔怒道，“不拜祭便偷偷修行的，过去有不信邪的也曾试过，结果无一例外，过不几天都会统统暴毙，还有切不可对破庙泥雕有一丝怀疑和亵渎，否则会招来大麻烦。”

        中年汉子轻轻拍了拍妇人的肩膀，“孩他妈，让易儿走上一遭吧，大不了傻了，我们给他养老。”

        妇人听到这，顿时火气上涌，骂道，“陆超然，你这个王八蛋，有这么诅咒自己儿子的吗？去年过去三个孩子，不是其中两个最后都好好的吗？”

        妇人一边骂着，一边揪起汉子的耳朵。那汉子躲不开，只能求饶，“孩他娘，风老和姬老还在呢。”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屋里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边在不知道想着什么心事，一边歪着脖子偷偷望了望自己的爹娘，又瞅了瞅院子里一脸无语的姬老头，又想到那小胖子编排姬老头的样子：“欺负你怎么的，你告我爷爷去啊，我去找我奶奶，我爷爷最怕我奶奶了。只要我奶奶一句话，他还敢打我不成，哼，反了他的天了。”

        然后就又想起，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幕:一个老妇人，手里拎着一把菜刀，菜刀泛着彻骨的寒光，一边追着一边喊着，姬高尚你个老不死的，自己没本事，尽拿自家孙子出气，看老娘不剁了你……

        想到这，少年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女人，太他妈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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