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李京九心烦意乱之下，任性了一番。

        其实她非是个经常任意妄为的性子，实在是情况复杂，顾此失彼。

        既然老太妃那头顾不上，她就只好秉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先顾上自己。

        万仙斋的菜都做得很吝啬，每盘子一小撮，慢慢的上。刚把肚子填得个五分饱，准备再添点饭，结果几个穿着各色常服的人进来，朝她齐齐一揖手。

        “娘娘，小的们来接您回府了。”

        这阵仗前所未有，把旁桌的人都惊了一下。那些刚想来敬酒调戏的人退意顿生，呐呐望了两眼一屁股坐回了板凳上。

        李京九料着会有场暴风雨等着她，却没料着这场风雨来得这样急。府里的人等不及了，还派了人专程来抓她。

        她不走是不成了，可惜那几道还没上齐的佳肴也没来得及享用。

        李京九在门客的护送下坐上马车，门客给她偷偷传了话，将小洪儿托付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她。

        丫鬟几个出门时倒是风风火火，义无反顾，这时候听了门客一番进言，睁眼闭眼，都能浮现出寒穆楼里肃穆的气氛。

        倒是李京九，刚见到这群人时就猜出了这里头的阵仗。

        沈明庭那样稳重老练的人，又正逢需要低调隐匿的时候。若非真是火烧眉毛，他何至于调动门客满京城找她呢？

        她想着自己的处境，一时心里乱蓬蓬的。从来就没遇着这么为难的处境，叫她选哪头都觉得差了点什么。

        眼下弄成这样，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了。

        俊马飞驰，在端王府的侧门停下，李京九并着丫鬟几个跟在门客后头速速往北院而去。

        北院围墙的上的镂窗雕着飞鹰和山虎，楼里如果有灯，就会在青石板上投下猛兽飞禽的影子。夜里瞧着怪阴森的，偏生还有常青藤爬上去，虚虚的把轮廓掩着，好像那些飞鹰山虎都是死过了的窟骨，又不甘的从地里爬起来吃人似的。

        李京九被那些影子晃得有些花眼，知道寒穆楼有大阵仗等着她呢，脚下又不能停。

        穿过拱门，走到那颗樱桃树底下，一眼瞥见根上的土挖得乱翻翻的，也不知是做了什么。

        心里臆测着，脚步也走得急，砸砸几步上了台阶，离房门已经十分近了，然而却听不见里面有任何的声响，只有越来越明亮的烛光投进眼底，那些花架，垂帘，高椅一样一样的出现在面前。

        可那些熟悉的器物已经瞧见了，却听不见往昔下人在房中收拾的动静，这就让人心生恐意，好像走进了一个平行的空间。

        她脑子里闷杂杂的，忽然听见一阵“劈里啪啦”的清脆撞击声，有人替她把珠帘拨开，“娘娘请吧，王爷和老太妃都等着您呢。”

        李京九朝里探了一眼，沈明庭的袍角在榻下垂着，上面的玄丝蝻纹像蛇一样静静的缠着，泛着青色的光芒。

        除此之外，旁的就一应都瞧不着了，只有股子浓烈的酒香往外散。

        李京九正要迈了步子往里进，旁边突然一声，“里间说要紧的事儿，你们就别进了。”提着珠帘的下人对钟嬷嬷她们斥道。

        钟嬷嬷和丫鬟几个着急的望着李京九，一副不放心巴盼着要进去的样子。李京九回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义无反顾的迈进了里间。

        李京九没有抬头，只看着地上两道影子投在地上的位置，就把步子堪堪的停在了中间。

        老太妃在听见珠帘子响动的那一刻就把头转开了，一眼都不想看见她。

        沈明庭倒是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面前的人儿还是那清淡淡的模样，好像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妥似的。

        沈明庭明知故问一句：“听说老太妃一早叫你过东院说话，你却不见了人影，整整一天，你上哪了？”

        这口气听着远不像昨天那般中立，连名姓都不带称呼的。

        李京九福了个身子：“回王爷的话，母亲是请我和王爷一同上东院说话。王爷不在，京九只好找您去了。”

        “你......”老太妃气得转过头来，食指指着她抖啊抖！“李氏，你......你可知礼义廉耻这四字怎么写？！满嘴的信口雌黄，还面不改色！谁将你教养成这样的？！”

        眼瞧着老太妃要气得翻白眼，沈明庭及时的拍下桌子，冲李京九喝道：“先去的梨园，再去的酒楼，你还敢狡赖！”

        看着沈明庭的力道不大，酒碗儿却在桌上震得跳起来，原地落下打了两个滚儿，欻的翻碎在她脚边。

        李京九吓的退了一步，可那瓷碗砸得稀烂，一片瓷花飞过去，还是猛地扎进她绣鞋边的皮肉里去。

        一股锐利的刺痛传遍全身，李京九不敢叫，也不敢俯身拔刺，就这样掖着手站着。

        那伤口刚好伤在鞋口的肉里，绣鞋又是用防水的蒙布做的，外面瞧不出什么，只有李京九自己能感觉出一顾热流慢慢的漫进了鞋底。

        可她顾不得这些，只在心里想着，沈明庭竟然连她去梨园的事儿也一清二楚，那她弟弟打了怀王岳丈的事儿他也知道了？

        李京九忍不住又偷偷的瞄了他一眼，沈明庭一张妖孽似的脸，因含着愠怒的缘故，棱角更加尖锐了些，上挑的眼尾上像是蝎刺一般，看得李京九心神一震，还没探得个情况来就收回了视线。

        看来沈明庭分明是向着老太妃这边的。到底是血脉相连，跟母子之情比起来，他们之间那点交易又算得了什么？

        先还犹豫离不离呢，这回看来确实是由不得她了。

        李京九既有了离婚的准备，就看是怎么离才能把负面伤害减小到最小。

        她最害怕的还是沈明庭本人，“活阎王”这个外号可不是瞎叫叫的，即便这交易要断，也不能拍着桌子跳着脚的断。

        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她得小心着别闹太过才是。

        于是李京九把头埋得更低了些，一副吓得不敢吱声的样子。

        老太妃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来气，撇着嘴道：“成了，别搁这儿跟我演！”转头又对着沈明庭：“你有什么要说的，即刻说罢，说完了我也要走了，收拾东西还不得闲呢。”

        老太妃少有对沈明庭也摆脸色的时候，沈明庭是个人精，轻易也分辨出今儿老太妃的态度有多硬气。

        他按着小案桌一*挺而起，几步踱到李京九跟前，沉着声道：“李京九，你可学过内训？”

        李京九低低应了声：“学过。”

        “那你可知自己今日都犯了其中哪些错？”

        沈明庭紧紧盯着她一张红唇，心想依着她刚才狡赖的脾性，要么就是装无辜，要么随意挑个轻点的错处承认，好避重就轻的遮掩过去。

        他其实也不知道内训写的是什么，但没关系，但凡是正经女儿都能将这些背个滚瓜烂熟。

        视野中，她微微抬目提溜了他一眼，很短暂的与他目光对上，就像耗子碰见猫似的，一瞬又低下头去，害怕得不得了的样子，似乎被他刚才震下来的酒碗给吓到了。

        “我有这么可怕？”

        李京九蓦地抖了一下。

        “说话！”

        李京九轻着声说：“妾身未能做到端楷庄肃，诚实存一。孝亲敬长，明察慈淑。妾身门第低浅，又素来骄纵，这么些日子以来，在母亲的教诲下也未能有半点长进。妾身实实在在的错了，请王爷责罚......”

        沈明庭看着她如履薄冰，伏低做小的样子甚是意外。

        以前她可从没这样战战兢兢过，昨儿也是在这里发难于她。她当时跟个局外人似的拽着腰间的白玉香囊看来看去，分明毫不在意。

        现在说话也成了一口一个“妾身”，叫得软软糯糯的，听了让人心里发酸。以前可从来都是“我怎么我怎么的”......

        要说是她发自心底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觉得理亏，那是不能够！

        这囡心思机敏，做事怎能掂量不清楚轻重利害关系？

        那剩下的可能性就一个。

        她是因着她弟弟闯了祸的缘故，不想走了。

        “呵......”沈明庭看着她，玩味的发出一声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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