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案

正午，淮安城一处小巷内。

        顾云舒刚刚历经了她学武以来最大的耻辱，为了抓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她竟然周折了半天，不仅被那人嘲弄，还差点让他逃掉。

        此时，顾云舒正将那人脸朝下压在墙上，双手反剪背后，用膝盖抵住他的腰防止乱动，她十分清楚此人究竟有多会逃。

        “抓到你了。”顾云舒抽手摘去头顶垂下的两根鸡毛，这是刚才中了此人障眼法撞进别人家鸡窝弄的，“还跑吗？”

        那人不像顾云舒有内力傍身，弯弯绕绕跑了那么久唯一的感受就是累得不行，他自顾自贴在墙上喘气，没有理会顾云舒。

        顾云舒凑近他，语气冷若冰霜，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其余八人在什么地方？”

        她口中其余八人是指近来闹得整个中原惶惶不安的一帮劫匪，共九人，专抢各地钱庄，出现时间与地点毫无规律可循，好令官府头疼。

        好在大理寺十大高手中的五大齐齐出手，不到三天就查出他们下一次犯案地点——淮安郡通宝钱庄。正好在淮安郡的顾云舒接到任务，于今天劫匪现身时，带领埋伏好的玄阳府手下擒获他们。

        顾云舒眼神不错，很快发现异常，准确来说是发现了一个行迹异常的人，为避免打草惊蛇，她选择独自前来捉拿此人，却被他狠狠戏弄了一番，不仅撞破了刘府后院的鸡窝，还冲进了鹤颐楼的澡堂。

        顾云舒甩了甩湿漉漉鞋子里的水，随后抵在他腰上的膝盖一顶，那人顿时痛呼：“痛痛痛！女侠饶命！”

        “想让我饶命就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盯梢的除了你还有谁？”

        荀慕之近乎绝望的叹了口气，弱弱道：“我不知道啊，你抓错人了……”

        “是吗？”顾云舒唇边浮起一丝讥笑，低声道：“那你为什么在对面的茶楼坐一上午，又为什么盯了我一上午？那位置可是恰、好对钱庄四周所有情况一目了然。”她把“恰好”两个字咬得极重。

        荀慕之微微侧过脸：“姑娘是在为官府做事吧？”

        顾云舒撒了谎：“不是。”

        荀慕之自顾自道：“你可能没听说过我的名号，但其实我也是来抓那帮劫匪的。”

        劫匪的消息是大理寺直接传达给玄阳府，不应该有其他人知道。顾云舒眯了眯眼，更加警惕：“你都知道些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荀慕之回答，“据说那帮劫匪今日会来淮安城抢劫通宝钱庄。”

        顾云舒歪了歪头，等待下文。

        “没了？”

        “没了。”荀慕之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顾云舒：“……”这就是说来话长？

        她双眼微眯，一把将荀慕之甩到地上。

        “我去——”荀慕之被摔得七荤八素，不过总算不用再继续被压在墙上，然而待他回神，顾云舒已经掏出一副手铐走近。

        “不想挨揍就老实戴上。”顾云舒冷冷开口。

        荀慕之只好认命伸出双手让她给自己带上手铐，顾云舒开始细细打量他。

        他身上的服饰看不出有多华贵，可他身形修长，剑眉英挺，面容清俊隽秀，棱角分明而又不失柔美，一身廉价的衣裳无法阻挡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张扬的高贵，无视他盯向自己冷漠的目光，活像画中走出来的人。

        顾云舒为他戴上手铐的动作滞了一瞬。

        “你说你长相也不赖，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等奸、淫抢掠之事？”顾云舒替他感叹，复又回到正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你觉得我做什么比较好？”

        “不是让你说这个，是叫你说剩下八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我不知道。”他的嘴倔强得很。

        顾云舒冷哼一声，牵着他的手铐，将其套在巷角不知是谁家后门的门闩上：“你那么喜欢往巷子里跑，那就在这巷子里等着，等我处理完正事再来处理你。”

        她可以确定此人的确不是和那帮劫匪一伙的，看起来文文弱弱，与她所知那九名劫匪的相貌八竿子打不到正着。不过捉拿劫匪一事很重要，由不得其他人来捣乱。

        荀慕之冷眼瞧着她：“有本事别回来。”

        顾云舒轻笑一声，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转身离去。

        荀慕之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脸色就冷了下来，不复方才刻意表现出来的焦灼与无奈。他抬眼望向顾云舒离开的方向，哂笑一声。

        就这点本事，还想困住你爷爷我？

        身上一阵叮当乱响，他三两下就解开手铐，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灰，抬脚往钱庄方向走去。

        然而转过一个墙角，他迎面撞上冷眼等候多时的顾云舒。

        二人大眼瞪小眼。

        荀慕之选择先发制人：“我说，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可叫我好找。”

        他故意冷笑一声，要将责任全部推给顾云舒，一边说着还一边上前伸出双手，自觉接受手铐。

        顾云舒淡淡看着他，突然欺身上前，伸手摸向他的腰。

        “……变态！”

        还是个女变态！

        荀慕之立刻护住自己腰身后退，却被顾云舒一把握住手腕，同时另一只手从他腰上摸出一串钥匙。

        方才他就是靠这串钥匙打开手铐逃脱的。

        顾云舒晃了晃手里那串钥匙：“公子还真是个拷不住的人啊。”

        作案工具被没收，荀慕之伪装出来的慌乱神色凝固在脸上，余光瞥见顾云舒身后的一道身影，他又忽而认真道：“我这不是怕你之后找不到我，主动跟过来了吗。”

        顾云舒挑眉，正要拆穿他的谎言，突然察觉一道劲风自身后袭来，她瞳孔微缩，一个旋身撤离原地，躲开身后之人击向她脖颈的一记手刀。

        原来这家伙竟一直在拖延时间，等待同伙前来搭救！

        不待她细想，程温韦已经化掌为拳，攻了上来。

        荀慕之理了理方才被顾云舒弄乱的衣服，缓缓抬眸，等着看好戏。

        程温韦拳势凶猛，顾云舒却并无杀意，故而一开始接连格挡有些招架不住，被逼的节节后退。不过几招下来，她发现对方虽然攻势猛烈，却没用任何杀招，看来只是想制住自己罢了。

        顾云舒陡然加快出招速度，程温韦顿时一惊，显然他没有料到顾云舒比他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

        惊疑一起，方寸便乱，他露了破绽。顾云舒旋身后撤一步，他一拳便落了空，未待他收拳，那只手便被顾云舒瞬间捉住。

        程温韦顿感不妙，另一只手连忙成掌刀向顾云舒侧面袭去，顾云舒的动作比他还快，一脚踹在他膝窝上，那力道大得惊人，程温韦吃痛半跪了下去，另一只手又被顾云舒反剪在身后，他已经被制住无法动弹。

        不过片刻，局势已然完全翻转。

        一旁，荀慕之还在拍衣服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是谁？”

        只要他不认，事情就与他无关。

        顾云舒看向他。

        荀慕之惊道：“难道是那帮劫匪的同党？姑娘可要小心！”

        顾云舒不语，拎着程温韦的领子上前，随手捡了别人丢在巷子里的麻绳将二人绑在一起，为防止他们再次逃跑，特意多捆了几圈。

        “……你大可不必这么谨慎。”荀慕之看着顾云舒认真的动作说，“其实我们可以谈条件。”他唇角轻扬，令顾云舒心生狐疑。

        顾云舒眉梢微挑：“什么条件？”

        荀慕之说：“今天通宝钱庄附近这么多人，那帮劫匪不可能没有察觉异常，你们就算蹲守再牢，也无法轻易擒获他们所有人，我有办法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他尽可能明示顾云舒：“你先把我们放了。”

        顾云舒饶有兴趣地看向他：“若是我们那么多人都抓不住，多你一个又有什么用呢？况且，他们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铃声穿过连甍接栋的城镇传到三人耳中，顾云舒顿时一惊。

        是警钟，而且是从通宝钱庄方向传来的！

        顾云舒敢放心离开单独来抓荀慕之，自然是对在场其他手下提前做了周密的安排。按照计划，那帮劫匪不应该被惊动，此时响了警钟，只能说明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

        “哎，不可能逃得掉哦。”荀慕之重复她的话，嘴角勾起的笑明摆着嘲讽，“快啊姑娘，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喂别走啊！”

        顾云舒懒得再和他多说一句，一个闪身消失在二人视野当中。

        “主子，现在该怎么办？”二人背靠着背，程温韦艰难道。

        荀慕之轻哼一声：“慌什么，就这点技俩，难不住我。”

        ……

        顾云舒匆匆赶回钱庄。好在玄阳府众人动作迅速，很快控制住局面，没让劫匪闹出太大动静伤到街上往来的百姓。

        “副使，他们当真是极其狡猾，我们虽合力围捕，还是五人趁乱逃脱了。其中两人正准备混出城去，被您提前布下的眼线擒获。目前还剩三人藏身在淮安城内没了动静。”顾云舒的副手兼贴身丫鬟殷语上前向她汇报状况。

        “嗯。”顾云舒颔首，看着被擒获的四人十分欣慰。虽然逃了三人，但每个出城关口都有玄阳府的人把守，只要他们还在城内，总有办法将他们慢慢挖出来。

        “呸！”其中一人明显是不服气，凶神恶煞地瞪着顾云舒，向地上极其厌恶地吐了一口唾液。

        顾云舒笑道：“别气嘛老兄，等到了玄阳府大狱，我们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小心！”

        身后突然一声大喝，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荀慕之出场似乎顶着莫名的光辉，从场外直直冲了进来，越过围观人群，越过顾云舒，二话不说一拳便打在方才吐口水的犯人脸上。

        “喝！”

        “啊！！！”

        待那人转过头来，他的下巴已在毫无防备之时被打脱臼了。只见他惊恐地张了张嘴，却嗯嗯啊啊说不出什么话来，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哭了。

        这一拳惊呆了押住那犯人的伙计，也惊呆了顾云舒。

        为何没人拦住他？这家伙又是如何解开麻绳跑出来的？

        “荀佥事，您……这是做什么啊？”没想到殷语竟认识荀慕之，惊愕道。

        荀慕之转过身来，肃色道：“我怕他齿间□□，待会儿咬破毒囊服毒自尽。”

        顾云舒按住上前在他俊俏的脸上也揍一拳的冲动：“他们只是抢劫钱庄，为什么要服毒自尽？”

        手下闻言，连忙上去掰开四名犯人的嘴挨个查看，立刻向顾云舒和荀慕之汇报：“副使，荀佥事，查过了，他们嘴里没有□□。”

        “哦。”荀慕之一甩衣袖，潇洒道：“那就……将他的下巴给接回去吧。”

        “嗯嗯嗯嗯啊啊啊！”那犯人对着荀慕之一顿嗯嗯啊啊。顾云舒虽然听不懂，但她已经猜到那犯人想骂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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