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心痛的迷底1

一九九四年元月二十日。这是一个天气十分干冷的日子。他和妻子如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起床了。冷利铭的妻子穆兰花就一直埋怨着：“昨天夜里，都很晚了，我看见咱家窗户上居然有一个女人，她还一直在喊着你的名字。我很生气，把她赶跑了。可是，醒来却发现原来是个梦。”

        “什么样的女人？你梦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冷利铭很好奇。

        “我当然不认识了！”妻子见他关心地问，便没好气地说。

        这两天冷利铭的心里一直特别烦。本来，他在学生心目中，是位慈祥的老师。大家对他的印象都特别好。可是，昨天，他因为一件看上去很小的事情，竟然对一位学生动了手。结果，现在学生集体把他告到校领导面前。校领导也找他进行严肃的谈话：“冷老师。你现在是我们学校的青年教师，是团委副书记，还是少工委书记。对待学生的教育工作，应该讲求一定的方式方法。你怎么能体罚学生啊！”校领导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埋怨。

        今天上午，他早早地来上班。他一到，传达室的孙老师就给他送来一封信。他见信封上只有海兴市第十二中学冷利铭收。这十二个字，让冷利铭立刻就认出来，这是项荣英的笔迹。

        她又给他写信，她要做什么呢？又该是那样一种不加称呼也不署名的简单几个字的信吧？冷利铭想。可是，真的好厚啊。她想要对他说什么呢？

        从一九八八年八月份，他就参加工作了。刚一参加工作没多久，就到国庆节。这一天，他就收到项荣英的信，要求彻底断绝跟他的恋爱关系。虽然，这一次也让他有过长达半年多的煎熬的痛苦。但是，这一次，坚强好胜的冷利铭终于认清事实，彻底摆脱了对她的牵绊，从感情的旋窝中冲了出来。

        一九八八年七月十五日“兴泰师专”毕业。八月十五日，他到海兴市第十二中学就职报到。他刚一到学校，就被校领导任命为该校的团委副书记、以及少工委书记之职。他一直担任这两个职务到现在。今天，冷利铭的生活都已经十分稳定。他在工作上面作出了许多成绩。他担任的团委、少工委的很多工作，都受到省、市、县等领导部门的关注和表彰。当然，他的教学成绩，也是在全市名列前矛的。和项荣英结束他们那段感情之后，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后来，经人介绍，他认识了在邻近农场工作的职工穆兰花同志。她是一个身材高挑，长相上乘的女子。但唯一遗憾的是，她的胸部很平坦。不过，她这个人很贤慧。而且有着很温柔的性格。他们经过有大半年的恋爱时光。在一九九零年元旦，二人正式结婚。一九九一年九月十日，也就是教师节这一天，他们的儿子出生了。这件事，被一度传为该校的佳话。因为冷利铭的父亲，还有他的哥哥和他，一家人都是教师。于是冷利铭给儿子，取名叫冷小师。“小”是他的家谱所排的字。“师”，就是为了取教师之家的这个含义。

        在冷利铭结婚的那一天，还有他儿子出世之后的第二天，他都收到她的祝福。他曾经在这样重要的日子收到两封信。那两封信没有写寄信人地址。自然，打开信，信里面没有称呼，自然也没有署名。信中只有简单的五个字：一个写了“祝新婚快乐！”，另一个写了“贺喜得贵子！”仅从那熟悉的笔迹冷利铭就知道是项荣英寄来的。这说明项荣英她还在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冷利铭。他也是从同学那里才得知她的情况。项荣英一直等到冷利铭的儿子小师出生之后，又过了三个月才开始再找对象的。

        今天，他看到她写给他的这封信。冷利铭只有苦笑了一下。他并没有立刻就打开她的信。同学告诉冷利铭的一些近况。项荣英已经不在原来的市教育局工作。她早就调到原来的市实验小学，好象是教小学的数学课。一九九三年元旦时，她也结婚了。这几年里面，他两人也曾经相遇见过。不过都只是说几句客套话。那感觉就像一般普通认识的朋友一样。

        她这一次又要向他表示什么呢？是不是想向他祝贺，在几天前他代表县里的政法委到市里参加过一个演讲比赛，并且获得第一名的成绩。也许海兴电视台正好播放那次的演讲专题录相，所以她看到了？冷利铭猜测着。不过，那也用不着要写这么厚的一封信啊？冷利铭诧异着。

        “冷老师，我听说到你们同学项荣英出事了，这个消息你知道吗？”还没等冷利铭打开信，他就被人追问着。原来是跟他同一办公室的小赵老师，他走进门就急火火地问他。小赵老师和项荣英父母，原来曾住同一个村。所以，他对冷利铭和项荣英的关系，很早就有所耳闻的。

        “项荣英？出事？她能出什么事了？”冷利铭从椅子上面，一下子蹦了起来。

        “你不知道啊？这孩子听说从小就有病，还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呢。”赵老师都已经接近五十岁，他很自然地这样称呼项荣英。“这种病，听说是不能够怀孕生孩子的。这不，项荣英怀孕都快七个多月了，还是出事了。昨天晚上，听说连大人带孩子，她们一起很快没了。”赵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摇摇头。“真是太可惜了。她，到今年，才不过二十九岁啊。多年轻。项大哥和项大嫂，估计都快疼疯了。”

        “啊！”冷利铭觉得他眼前忽然一黑，便跌坐在那张办公椅上。他恍惚间，明白到了项荣英的来信的信义。他现在清醒了许多。于是，他赶紧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他一口气把她的信读完。这一次，信中既有称呼，而且还有有署名。

        亲爱的利铭：

        请你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亲切地称呼你吧。因为，我知道我的生命快到了尽头。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亲密地谈话了。

        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你一定还在心里面怨恨着我。你怨恨我，对你的失约，对你一次又一次做出感情上的折磨。是啊，我做得太绝情。你也应该怨恨我。我，其实，也在一直在怨恨我自己。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晚了。

        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回忆，怀念我们相处的每一次、每一天。记得从入学时，我就开始和你在汽车站相遇。一路上，我悄悄地倚在你的肩膀上，竟然睡着了。从那时开始，我的心就有了你。我常常感到，在我的内心中深深地倦恋着你，你有了一种自然地依偎之情。在大学里，经第一个学期的相处，我更认定你。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在你的面前，我可以那么任性而为。我可以对你笑。我可以对你哭。我可以对你沉默。我也可以对你谍谍不休。无论怎么样对你，我都很自然，很开心。从那时起，你就获得我那颗少女的纯洁的心。我早已经把我归属于你了。

        我早就看出来你的心。你，其实是真心喜欢我的。甚至，我可以确信，你是很爱我的。那时，我的心里，一想到你就甜甜的。我一直在等待着，希望你能够向我表达出你的感情。于是，寒假时，我主动约你，要你去我家。我知道你也看得出来我的心思。那次，我们家接待你，其实就是以新女婿上门的标准来接待的。而且，我们相约，快开学时，你会到我家来接我。我们一起回学校。

        可是，在你走后，我就病了。第二天，我就昏倒了。我父亲陪着我，一起去海兴市医院做了检查。我当时确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对此，因为我学理科，所以还是略微知道一二的。而且，我也询问医生知道，如果得了这种病，很难活过三十岁的。另外，这种病人是不适宜结婚的。最主要是不适宜过那种两。当然，是更不能怀孕生孩子的。

        我一下子茫然了。虽然，那个时候，你还没有真正地向我示爱。但是，我相信到开学之后，你一定会找机会向我表达你的心境。可是，我感到我的病让我成为一个废人。我将不能陪伴你过一生一世。特别不宜过那种两。我无法跟你进行男欢女爱的事，没有了这种爱，我还能怎么样。这是我对你的爱中最大缺陷。而且，我不能再为你生一个属于我们的爱情的结晶，不能有我们自己的孩子。而且，我又不可能会一生来陪伴你。那样的话，我会给你带去无比巨大的痛苦。想过这些，我便下定决心要远远地躲开你。当你终于要向我透露你的心扉时，我只能拒绝。我一定要这样做。拒绝你，也是拒绝我自己。于是，那一天我提前独自一个去火车站。我不再等你，我是在给你一个信号，我们彼此不能太亲近。

        我一直盼望的，后来又一直害怕的你表白的时刻，终于还是来到了。一九八七年三月二日，你真的对我说出你的心里话。这一天，是一个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日子。你，终于大胆地向我求爱了。当时，我很激动，心里异常高兴。可是，想到我的病，我又无比痛苦。本来，人们都说爱和被爱应该是人一生中最大的幸福的事情。但是，这属于我幸福，就要因我的病而被我拒之门外了。我是因为病，因为你的幸福，而拒绝自己的幸福的。当时，我真的认为自己非常伟大。如果爱一个人，却无法给他一生的幸福，就不能够让自己遗误他的一生。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考虑的。于是，我痛心地拒绝了你。当然，我看得出来，你很痛苦。可是，你却不知道，我的心，比你更痛苦。

        那天，我和室友跟着你同，看到你，独自一个人，孤零堆地在后山上，又是狂喊又是哭泣。我的心，当时就碎了。我也扪心自问，我的选择是对还是错。我想至少现在的我还是活得好好的，我不该让我们那么痛。我原来是那么地爱着他。我为什么要过早地给他制造这样的痛苦呢？于是，我让刘小芳捎信给你。我决定要我少女的初吻完全地献给你。但是，我当时还是横了一条心的。我想，如果不能再接受你的爱，就可以让你一生快乐。我不能在今生今世陪着你，但如果这一生一世没有一个这样的开始，我也许会白来一世。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

        我常常站在远远地方，一直注视着你。我因此瘦了。你也因此瘦了。我发现，你竟然因此而没有心思用在学习上了。甚至，就连你那些钟爱的学校里面所兼职的那些社会活动，你也没有什么兴趣了。而那个时候，你们中文系还要进行一次全省范围内的现代汉语水平评估。学校规定如果考不了75分的话，还将会被退学。我一直担心，你当时的那种心境会影响你。如果你一直是那样一种状态的话，绝对不可能考过七十五分的。

        我是那么所以你。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强，只是心情不好。恋爱可能对别人来说会削弱学习精力。但是，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一种可以促进你学习的动力。为了让你的评估可以顺利过关。当然，也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爱你的机会。我为什么要让我的病成为我们本来应该拥有的快乐和幸福变味呢？不想让我的爱与被爱最终变成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我也应该有权利享受爱你和被你爱的欢乐和幸福啊！于是，我想通了。我们拥有了一九八七年四月十三日的美好时刻中，也有了这以后的一段难忘的日子。

        和你相识的一个学期，还有那一个多月相恋的日子，和我们最后大学里第四学期的美好时光，是我生命最绚烂的日子。在我这短短的仅仅有二十九年的有生之年，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是你给我的。

        如果校长那次全校大会上不是说出那样一席话，也许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我想，你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们大学毕业。从八七年四月十三日的那天起，我做好溆。我要陪你到毕业，我要珍惜我们相处的日子。

        可是，校长在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我们的事情之后，我又有了想法。我认为，这真的是一个好机会。我可以借着校长这件事，自然地离开你。一个是为了不让你对我有太深的情感，避免以后你会有一个更长久的痛苦时光；二也为了你能够拥有一个比较美好的前程。我也希望看到你在学校里可以解决你的组织问题。

        就在我们彼此约定暂时不见面的那段日子里，我下定决心要离开你。你们中文系八五级的段峰，他正好在此时来向我吐露他的心扉。他说，他从我们一入学的时候，在接站那一刻，他就看上我，希望和我交往。现在，他马上就要毕业了。他说如果再不找我谈一下的话，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告诉我他对我的感情了。

        我的心因他的话而一动。我想对啊，他来的正是时候。我要让你觉得，我是一个不安分的女孩。这样，你就不会再因为我的存在而痛苦了？于是，我就这么做了。那时，我经常和段峰去后山，跟他一起爬山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你。我还故意让许多同学都看见我们在一起。这样，这事就好传给你听，传到你的耳朵里，会更方便。

        在我们临放假那一天，我知道你会如约来找我的。在雨中，我真的看到了你，我很开心。但是，我知道，你也会因为我做的事情而气愤的。我的心，幸福与痛苦纠结在一起，在流着泪，在流着血。不过，我自己一直认为，我这样做是为了你，我觉得对得起你。

        我写了很多信给你。当我们一起坐在火车上的时候，还有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我都想跟你说出实情。当是，当你向我要那些我给你写好的东西时候，我想了更多。我变卦了。我不能给你说出实情。如果给你讲了的话，你也许不会放弃。那样的话，我的一切计划都会因为我们的感情而落空了。

        我体会到了你内心的痛苦。我必得你的气愤。当然我也理解你的无奈。可是，我觉得我只有这样做，才不会对你今后的人生之路有所影响。我希望你有自己真正的幸福。虽然，我也因此而痛苦到极点。我会一直被你误解。我也会一直被你怨恨。但是，为了你，我认了。

        你不知道，大学第三个学期里面，我几乎没有一天开心。我每天都在痛苦中，在绝望中，一分一秒地度过的。我时常会看到你，看到你孤独的身影。我会为你心疼。后来，我看到，你开始和艺术系的女孩余晔常常在一起，你们一起去散步，一起去爬山。我真的很妒嫉。可是，我也只有暗暗地为你祝福。我为你祈祷，希望你忘记我。我祝福你，希望你快乐。我祈祷，希望你平安。我听说你被任命为大学生艺术团的团长，真是替你开心。我为认识你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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