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现在篇·旧物

2020年1月17日，星期五，阴转多云。

        学校放寒假，欧阳闪闪也获得了短暂的假期。

        高中同学聚会最终定在了腊月二十九，阳历2020年1月23日,地点a县大酒店。

        其实高中毕业十周年聚会之前，欧阳闪闪还想和文科班的几个好友们见见面，但是转念一想，如今还在上学的就她一人了，其余人一般是没有寒暑假的，想见也没时间。

        或许，等年后再抽点时间见一见吧。

        回到家的第二天，心血来潮的欧闪闪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书柜，翻出了很多学生时代的旧物。

        欧闪闪是个整理怪，从小到大，每个时期的物品都整整齐齐地收拾好放在收纳箱里，并且在上面贴上标签。

        欧闪闪翻出了贴有“高中理科班”的收纳箱，人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回忆过去。

        即使过去的时候，有过痛苦，有过悲伤，但是留下来的最后也只剩下一些模糊但美好的记忆。这些记忆不多不少，刚刚好装满这个收纳箱。

        在理科班的两年半，痛苦压抑的生活偏多，所以和这个时期有关的物品是比较少的，收纳盒和初中比起来小了将近一半。

        打开收纳盒，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相册，欧闪闪将相册拿出来翻阅着。

        大都是和蒋思宁、熊鹰三人组的照片，她们一起爬山，一起放风筝，一起拍的大头贴，最多的是运动会时候的合影。

        因为平时学校不给带手机的，运动会期间则可以。

        运动会算是一个小小的转折点吧，欧闪闪也曾短暂地融入过这个班级，便是在运动会的时候。

        只是与运动会有关的回忆更多的是屈辱与伤害，欧闪闪高傲的自尊心被班主任狠狠地践踏，即使过去这么多年，那些受过的伤依旧无法愈合。

        其中，有一张很模糊的照片，是运动会开幕式结束时，尹知探在一群人中走过，欧闪闪按下快门时，只捕捉到了很模糊的一张侧脸。

        有关尹知探的照片并不多，甚至都没有一张他的单人照，都是在各种合照里寻找他的影子。

        比如元旦晚会的时候，在彭小芳、周灿灿与欧闪闪的合照里，尹知探刚好从后面路过抬了下头，留下来难得的露脸的侧影照。

        再比如，毕业以后在周灿灿的“丘丘”空间相册里看到的，午休的蔡子辰在睡觉，尹知探戴着耳机听歌的样子也被拍了下来，尽管被书本挡住了一部分脸。

        欧闪闪看到这张照片后立马转载到了自己的相册中，并且偷偷地打印了出来。

        这张照片一直被欧闪闪小心翼翼地收藏在相册的单独一页，她喜欢安安静静的尹知探。

        最后一页是两张毕业时候的大合照，一张是专业摄影师拍的包括老师在内的大合照，另外一张是高考前一天，班主任在教室里拍的。

        当时好像有点闹情绪，拍照的时候选择了和彭小芳、周灿灿坐在了第一排。蒋思宁和熊鹰则坐在了靠后的位置，事后的欧闪闪是有些后悔的，她内心更想和那两个人坐一起拍照。

        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在班主任的摧残下，性格很别扭，敏感多疑。

        在这个班级留下的照片确实不算太多，基本都是和蒋思宁、熊鹰的照片，要不就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合照。

        翻完相册，欧闪闪的内心百感交集，那些和照片有关的回忆也涌上了心头。

        尤其是看着和蒋思宁、熊鹰的合照，欧闪闪感慨万分，贯穿整个高中生涯的回忆里，陪伴她最久的便是这两个人了，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欧闪闪犹豫了很久还是给蒋思宁发了一条消息：“思宁，最近忙啥呢？什么时候回老家呀？回来以后找个机会聚一聚呗！”

        但是过去了很久，那边依然没有动静，大概在忙吧。欧闪闪放下手机，又开始翻着这些旧物。

        相册下面是一张类似海报的叠起来的纸张，欧闪闪打开一看，原来是高三运动会的时候，和班上的文艺委员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设计出来的很丑的班徽，开幕式入场时举的牌上面的logo。

        再下面就是同学录，当年同学录上大家各种展望未来，各种不舍，现在看来又好笑又有点感动。

        不过可惜的是，这里面没有尹知探，那会胆子太小了，为他留的那一页最好看的纸张，最后空白地躺在了同学录里。

        同学录的下边是用塑料密封袋装的各种写满密密麻麻字体的纸张。有上课穿的小纸条，有画的小人画，还有高三元旦晚会当主持人的手稿，以及升旗仪式上代表班级的发言稿等等。

        其余都是毕业的时候互赠的小礼物之类，有蒋思宁送的“闺蜜装”，熊鹰送的丑萌的小羊，彭小芳送的蝴蝶结发夹。

        其中，一张普通的英语答题卡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高考的前一天，大家一边搬课本资料回家，一边四处抛洒试卷。

        欧闪闪在一片狼藉的教室的地上看到了这张写有“尹知探”名字的英语答题卡，也许是不要的，也许是不小心丢失的，她很“顺手”地捡了回来和这些礼物收藏在了一起。

        塞在最底下的是一个手掌大小的记事本，拿出来的一瞬间，勾起了欧闪闪很多旧时回忆。

        这个记事本是高一下学期刚开学那会，在学校外面的书店，从一个很漂亮的老板娘那里买来的。

        记事本封面是“bling”的粉色，中间是两个斜体的英文单词“pinkdairy”。

        记事本里面是不同彩绘的纸张，而不是呆板的横线。一般的记事本只需要两三块钱就能买到，那个不到百来页手掌大的记事本却要十块钱。

        老板娘还忽悠道：“这个记事本可不是普通的记事本，她是可以改变你的命运的记事本哦。”

        从小到大，欧闪闪便有写日记的习惯。虽然欧闪闪并不相信老板娘说的所谓“改变命运”之类的话，但是对理科班的新生活充满希望的欧闪闪还是斥巨资买下了那个小本本，决定用来记录在新班级的生活。只是没想到后来，小本本慢慢地变成对某人的暗恋日记本。

        欧闪闪怀着复杂的心情翻开这个日记本，虽然过去了十二年，这个日记本却完好无损，纸张也没有泛黄。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欧阳闪闪圆珠笔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的心情，开心的，伤心的，欧闪闪的记忆瞬间回到了每一个故事的节点。

        而所有故事的分界点，便是用粉色笔画了一个小小爱心的2008年10月23日，在一个普通的英语晚自习上，刚考完英语小测，对过答案的欧闪闪，被顽皮的丘比特射中了心脏，便一发不可拾地喜欢上了讲台上的那个男生，这一喜欢便是很多年。

        之后的日记本上不再出现别的人和事，只剩下了和那个男生有关的一切，成为了欧闪闪被藏在时光缝隙里的卑微暗恋，而别的事情则被欧闪闪重新买的普通的横线本潦草地记录着。

        人一旦喜欢上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可能的人，就会变得小心翼翼，无比自卑。

        欧闪闪就是这样一个因为喜欢上一个很优秀的男生，从而慢慢变得异常不自信，甚至从乐观主义者到悲观主义者。

        青春期的那种卑微感会一直延续到生活里的角角落落，陪伴着你长大成人，渗进你的骨髓，在你血液里流淌。

        不再青春的欧闪闪常常因为一些很小的挫败开始质疑自己，深夜经常偷偷地流泪，失眠很久。

        随着年龄增长，她也开始了相貌焦虑，身材焦虑。而小论文一次次地被拒稿，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科研，能否顺利毕业。

        在家人朋友，同学的眼里，她还是那个乐观积极，努力向上的欧闪闪。

        她从不会和人说这些负面的内容，不想别人一天的好心情被自己破坏。有些痛苦，别人也未必能感同身受，只能自己消化排解。

        欧闪闪心想，尹知探应该不会有这些世俗的烦恼吧。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家长眼里别人家的小孩。名校毕业，高薪工作，上层精英，欧闪闪愿意用一切美好的词语来形容他。

        暗恋终究是苦涩多过甜蜜，欧闪闪看着日记本里面的内容，忍不住叹息。

        高中时期的自己真的太过于卑微了，懦弱又玻璃心，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份喜欢一直被藏得很好。

        即便被人造谣喜欢班上的路人甲男生，欧闪闪的第一反应也是还好没有被发现，然后再是恼火，“普信男”真可怕。

        欧闪闪单独将日记本拿了出来，其余所有的东西又放回原处，将承载着高中回忆的收纳箱塞进了书柜里，让其继续尘封。

        没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欧闪闪拿起手机，是微信上蒋思宁发来的消息。“闪闪，不好意思。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上午刚去产检了，忙了一上午才看到消息。”

        蒋思宁要当妈妈了，欧闪闪又激动又难受。她想了一会，打出了一行当下内心的真实想法：“时间过得好快啊，思宁都要当妈妈了。预产期什么时候呀？等你的宝宝出生我再去看你和宝宝呀！”

        然而下一秒钟，犹豫再三，她删掉了去看蒋思宁和宝宝的那句不一定能兑现的承诺。她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那些没有意义的感慨删掉了，重新输入有些浮于表面的祝福：“恭喜啊！”发出去的一瞬间，欧闪闪又有些懊恼。

        看着对话框上的正在输入，不知道蒋思宁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正在逐字斟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对面简单地回了两个字“谢谢”。对面显示了几秒的正在输入后，又安静下来了，再没有任何动静。

        欧闪闪也没再回复任何内容，关掉微信。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不用刻意为之，感情就是这么轻易地淡了，无论以前关系有多好，谁也无法战胜时间。

        时间就是这么残忍，可以冲淡一切的美好，同时也是可以治愈一切悲痛的良药。默不做声地推着人们向前，麻痹人们的情感神经，好的，不好的，终将渐渐忘却。

        唯独，那些在青春期里受到过的伤害，伤人的话语，被践踏的自尊，卑微的喜欢，会在某个失眠的夜晚突然袭击你，反反复复地折磨你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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