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算计

正值五月槐花盛放的时节，顾府中庭那棵两人合抱粗的槐树在阳光下显得叶子越发油亮，绿叶间坠下一簇簇珠串状的黄白色花朵。

        顾舒窈走近那棵槐树，手掌抚上灰褐色的树干，槐花的清香扑面而来，纷乱的心绪也逐渐静了下来。

        这些时日她想了很多，将那场梦中能记住的事情在脑海中细细过了一遍，捋了捋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首当其冲要解决的就是避免再落入叶晓月的圈套。至于沈煜这个火坑，这一世她是绝不会跳了。

        对于叶卿卿嫁入顾家这件事，在梦中她并没有看到太多相关的情景，就需要多方打听了。

        顾舒窈身边的两个一等婢女都是可靠之人，在那场梦中，两人也为自己付出良多。

        冬叶性子沉稳些，在许多事情上也能给她一些新点子，可在梦里，自己沉溺于沈煜编织的谎言，对冬叶的劝阻一概不听。

        虞香成了沈煜的姨娘时，顾舒窈怀孕才不到月余。

        就在那时，虞香暗地里找了个“行商”求娶冬叶，顾舒窈因着沈煜的冷淡和虞香的刺激，连自己都顾不上，对那个行商也未好好调查一番，只因沈煜难得好声好气地与自己说起此事，点了头。

        后来那行商带着冬叶离开昭都，顾舒窈还以为冬叶会过得很好，却在即将分娩时，从虞香口中得知了真相。

        她的冬叶，竟落了那样一个下场……

        骤然得知此事，再加上大夫用了落胎的药物，终是难产而亡。

        一等婢女中的另一人春霞，在梦中陪伴自己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定安七年十一月立冬那日，被沈煜欺辱，顾舒窈当日发觉此事后落了红。

        她与春霞说了许多，春霞也答应她会好好的，待她生子后，与她一起离开沈府。

        看着春霞那么明快活泼的姑娘，自冬至那日后很少再笑，顾舒窈心里亦是苦涩。

        两个姑娘相互安慰，坚信再忍一忍，会好起来。然而五日后，沈煜使人将春霞骗至偏院，再行不轨之事。

        春霞回来后，便投了缳。

        忆及这些，顾舒窈下意识咬住嘴唇，直到出了血才反应过来。

        此时，她的两个婢女都还好好的，这一世她也一定会守护好她们。

        冬叶性子沉稳，春霞活泼爱凑趣，因此这件事便交由二人多方打探。

        根据近日打听来的消息看，叶卿卿不但频繁出入顾府，还因善于察言观色，说话讨人喜欢，现下继祖母刘氏已经很喜欢她了。

        再加上有二婶从旁引导，怕是私底下还会与祖母说不少叶卿卿入府的好处。左不过是那些帮助二房将长房财物据为己有的话。

        如此，祖母很快就会与二房达成一致，促成此事。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冬叶压低声音悄悄提醒顾舒窈，将她从沉思中拽了出来。

        今日早些时候冬叶打听到叶卿卿又入府了，而且今日是父亲休沐的日子。

        以顾舒窈通过前梦对此人的了解，除了叶晓月与祖母的撺掇，叶卿卿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能这么顺利做了父亲的继室。

        那么今日，父亲休沐归家就是叶卿卿最好的机会，父亲回来与叶卿卿出府都会经过中庭，所以顾舒窈早早就守在此地等待。

        “知道了。我们往那边躲一躲。”

        大约过了一刻钟，父亲迈着沉稳的步子朝这边走来。

        顾舒窈屏住呼吸，也不知自己是期望叶卿卿出现，而父亲不会被那样的人迷惑，还是期望叶卿卿干脆别出现。

        这样的想法才划过，她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叶卿卿。

        叶卿卿今日的打扮与顾舒窈往日印象完全不同。

        她穿了一条浅紫襦裙，裙摆用鹅黄丝线绣着几朵小小的月季，上身还搭了件点缀有花纹的鹅黄褙子。鬓边只别着一个简单的珍珠珠花，但配着这身衣衫却只让人觉得清雅，而不觉过于简单。

        叶卿卿只身而来，秀眉微蹙，那双眼睛水润润的，如误入山林的小鹿。叶卿卿神色中有些许无措，左右打量着似是在寻找什么。

        冷不丁撞上来人，只见她轻呼一声，后退小半步紧张地抬眸望向身前。

        “见过侯爷”

        顾景被人撞上本有些不快，当循声瞥向眼前莽撞的女子时，不经意间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待看到她鬓边的珍珠珠花后，一把抓住叶卿卿的手臂将人带入怀中，有些恍惚地喃喃道。

        “韵儿～”

        叶卿卿小脸涨得通红，使劲儿将顾景向外推，却因为顾景力气太大挣脱不开。

        她怕引来人只得羞愤地低声控诉，“卿卿原以为侯爷是个翩翩君子，没想到却这般做派！您若执意如此，我只能一条白绫了解自己了！”

        顾景闻言松开手，后退一步才发觉站在面前泫然欲泣的女子虽装扮与韵儿有些相像，但仔细端详却有许多不同之处。而且韵儿已经去世了……

        难道是自己这几日公务繁忙休息不足，晃了神？

        他仔细思索方才的情景，一开始会认错人，还是因为忽然撞上对方闻到了月季的清香，那是妻子最喜欢的花。想到这儿，顾景神色中闪过一丝痛楚，揉了揉眉心，拱手朝叶卿卿行了一礼。

        “对不住。是本侯一时恍惚将姑娘认成了亡妻。本侯改日一定送上赔礼。”

        “姑娘是哪位府上的，缘何在此？”

        叶卿卿掏出手帕拭去泪珠，颤声道，“小女是顾府二房夫人的侄女，叶氏卿卿。”

        “不敢当侯爷的赔礼，听闻侯爷与发妻恩爱无比，卿卿愿意相信侯爷是无意的。”

        言必，稍顿了顿又道：“小女的婢女去取遗忘的手串了，因是长辈所赠，遗忘本就有些失礼，所以原本在不远的亭内等待婢女，左思右想还是返回去向伯母道个歉。结果不慎迷路，走到了这里。”

        “冲撞了侯爷，是卿卿的不对。方才一时情急，说了些无礼的话，也希望侯爷别放在心上。”

        顾景想到方才自己的举动，回忆起叶姑娘羞愤地质问，面上有些赦然。看这位叶姑娘回话时声音还打着颤，想必也是受到了惊吓。

        他不由软下姿态，温声道：“如此，叶姑娘在此地稍后，本侯一会让小厮知会二弟妹一声，让婢女来接你。”

        顾景说完心下觉得有些尴尬，快步转身离开。

        方才会错认，实在是那位姑娘与韵儿有几分相似。发妻杨韵未出阁时喜欢佩戴珍珠珠花，两人相见时总穿着带有月季的衣裙，发间也有月季的清香。记得此事，他疑惑了许久。

        到了新婚之夜，两人床榻上说起此事，韵儿捂嘴偷笑一番才道明原因。

        那个时候的韵儿还没有受到病痛折磨，是那么的鲜活、快乐……

        婚后一年多，韵儿有孕，但怀孕期间胎象不大好，大多数时候都需卧床。

        生下窈窈后韵儿更是因为生产时出血过多，身体一落千丈，落下了病根。

        后来的十年，他们的房间内再也没有过月季的清香，即使顾景让婢女在花瓶中放了杨韵喜欢的月季，月季的香味也被浓浓的药味掩盖了。

        顾舒窈蹲在在花丛后气得浑身发抖，她低估了叶卿卿为了向上爬愿意付出的努力。

        想必叶卿卿是从二婶或者祖母那里打听到了一些父亲与母亲的旧事，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引起父亲注意。但没想到只是衣着相像一时错认，父亲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恐怕他对母亲，也并没有外人面前表现的那么专情吧。

        无论如何，父亲这边已然松动，这件事恐怕与梦中前世一般，板上钉钉了。不过就算叶卿卿能进得了顾府，她能不能再向上一世一样过得风生水起，可就不一定了。

        今日这桩“偶遇”，从梦中二婶报复自己的那些缘由，以及叶卿卿进门后的一些事情来看，二婶应当是不知情的。

        一开始，二婶打着的算盘就是让一个自己能控制的女人进入父亲的后院，协助她将大房的财物据为己有。这可不包括让父亲真的对叶卿卿上心太多，因此，叶卿卿的这些小动作就会成为叶氏姐妹关系断裂的第一步棋。

        “冬叶，回去后你和春霞将今日父亲与叶卿卿这场偶遇，想办法传到二婶那里。这段故事传到二婶那里时，务必比我们看到的更‘旖旎’些～”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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