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起疑

深夜，祁府。

        不知是不是睡前喝多了茶水，祁澜夜里被一阵尿意憋醒。祁澜一向不太喜欢前簇后拥被一大堆人围着服侍，贴身服侍他的也就一个书童阿东。

        祁澜翻身下床，还未走到外屋就听见阿东响亮的鼾声。祁澜拍了拍他的脸，没醒，想来是这几日自己吩咐的事情太多，把人累着了。

        祁澜与阿东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见状祁澜也不再试图叫醒阿东，自个披上外衣，拎着一盏油灯就推门去找茅房了。

        祁澜的住处礼茅房有些距离，许是有些急，祁澜不小心把油灯掉入了坑中。

        摸着黑解决完三急之后，祁澜长舒了一口气，正在系腰带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模糊的说话声。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说话声逐渐变得清晰，虽然祁澜还是没听清在说什么，但他听出来其中一个是他父亲的声音，另一个也很熟悉，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这么晚了，父亲是在和谁说话？又为何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若说父亲是和他一样来茅房，祁澜却是不信的。他喜静，住的地方也刻意挑选偏僻僻静的小院，可父亲的住处却是在前院，夫人们的院落也多靠近那里。

        祁澜很好奇，于是他屏住呼吸，静悄悄地站在一旁。

        不过他还是被发现了。

        “谁！”随着一声怒喝，脚步声迅极地接近，祁澜甚至还听见了剑刃出鞘的声音，只得连忙出声：“阿爹，是我！”

        脚步声兀然停住，半出鞘的剑又被人插回了鞘中，接着火折子的光照亮了祁澜的脸，祁澜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祁太傅阴沉着一张脸，许是因为生气声音压得低沉，“你在这做什么？”

        “起夜。”

        “灯呢？”

        “掉坑了。”面对祁太傅的黑脸，祁澜乖巧地收起来自己的小心思，老实地像个鹌鹑，有问有答。

        虽然此刻他心里好奇得像有中猫在挠。

        噗

        低着头的祁澜仿佛听见了一声闷笑，偷偷抬起头却又被父亲的黑脸一瞪。

        “外面风大，拿着火折子赶紧回去。”祁太傅摸出一个火折子塞进祁澜怀里，又没好气的叮嘱道“看着点路，别摔了。”

        “诶。”祁澜应声，但还是没耐得住好奇问了出来,祁太傅身旁的那个身影一席黑衣把自己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但他总觉得这个身影有点眼熟。

        “阿爹这是谁？”

        “小孩子家家，大人的事情少管。”祁太傅的巴掌呼地一下朝祁澜后脑勺招呼过去。

        祁澜满脸不情愿，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不过他也没多想，因为年幼，家中很多事祁太傅都不许他过问，祁澜已经习以为常了。

        回到院里，祁澜全无睡意，想找本书看又发现架子太高，竹简太沉，他一个人拿不下来。回到外屋，阿东睡得像死猪一样沉，祁澜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还是没醒。

        得，找别的事情做吧。

        点着灯，祁澜在寝房里摸索，半晌，他摸出了一本书和一个形状怪异的小铁盒子。

        书是四书五经，祁澜随意瞥了一眼就将其丢在一边，至于那个铁盒子，拍拍上面厚厚的灰尘，祁澜眨眨眼，说实话，若不是这次把它翻出来，他都快把这玩意忘记了。

        这个铁盒是他几个月前，乘着大理寺结案交接人手的空档，溜进陈老汉家旧宅里摸出来的。

        当日他翻遍了整座宅院，就只找出来这么个小东西，本来打算好好研究研究，但后来叶珂找他去东宫教太子，事情一多他便把这事给忘了。

        嘛，现在看来，命中注定这个秘密要由自己揭晓。

        祁澜兴致勃勃地找了块帕子把铁盒擦干净，然后捏起铁盒放在灯前观摩。

        盒子是用九宫密锁加密的，这是一套非常繁琐的机关，它有九层加密，任意一层错了，盒子就会自毁，普通的匠人根本拿它毫无办法。

        不过嘛，这可难不倒他！祁澜对机关造物颇有研究，只见他拿出一根形状怪异的铁丝伸进了锁孔里，一边轻轻挪动铁丝，一边侧耳听着铁盒内的声响。

        随着嘎吱一声脆响，铁盒开了。祁澜脸上露出一丝小得意。

        盒子里是一卷黄色的绢布。

        祁澜拿了一个像镊子一样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将布取了出来。

        布上写着一些字，是用魏书写的，祁澜不算精通，但勉强能懂个大概。

        祁澜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住了，随着绢布慢慢展开，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绢布上是一道密令，一道暗杀张黎的密令。

        密令本该被阅后即焚，但不知为何被陈老汉偷偷留了下来，最终落到了祁澜手里。

        祁澜神色有些复杂，那日大理寺看似荒诞无比的判决，原来竟是真的吗？

        如果张黎之死真是魏都刺客所为，那会是谁指示的呢？

        祁澜觉得脑子里有些混乱，一些零碎繁杂的信息充斥着他的脑海里，却又让他抓不注重点。

        忽然他想起以前陪裴钰断案时，这位大理寺少卿教过他的一句话，“如果现有的线索和信息无法帮你找出嫌疑的话，那不妨试试换一条思路，找到那个受益最大的人。”

        得益之人。

        祁澜的脑子闪过了无数人的身影，但，都不是。

        祁澜摇摇头，一一将他们否决掉，他找不出他们能在此事上获得的好处。

        这条线也堵死了？

        祁澜不信邪，又细细思索一番。突然，祁澜捏着绢布的手一顿，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会是她吗？

        情感上，祁澜不愿意相信这一桩将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会是叶珂在幕后操控，理智上却告诉他，叶珂是这件事最大的赢家，她有理由也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如果张黎还活着，那么此刻叶珂就只是一个以公主之尊嫁入成国公府的张家妇，而不是现在大权在握能搅动朝堂风云的实权公主。

        而且魏国是叶珂打下的，她要接触到魏都刺客，并不难。

        祁澜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他不愿意相信，那个看似强势凌厉，私底下却会凶巴巴逼他休息的公主殿下，会为了权势用出如此激烈的手段。

        祁澜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有那日叶珂拉他上马时温润的触感。

        叶珂一定有她的理由罢！

        似乎想通了什么，祁澜松了一口气，皱紧的眉也舒展开来。

        祁澜抿着唇盯着手里的绢布和那个铁盒，半晌，他将烛台拿了过来。

        火舌很快舔舐了上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制作精良的黄绢在火焰的忽明忽暗中逐渐化为灰烬。

        祁澜看着手中被他事先剪下的一角，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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